吃过晚饭，L庄的人们照例围坐在垂松下的一片空地上，看一个穿罗绮的使棒。
但见那罗绮者不紧不慢，来在了各色服饰的人的〇的中央，闪掉长衣给一个小厮抱着，再从另一个的手里接过长棒。
“好！”罗绮者抖一个棒花，便是一片喝彩。
接着，走行门，迈过步，人随棒走，棒随人转，拦、拿、劈、扎……长棒在罗绮者的掌中，时作虎哮、时作龙吟、时作金鸡乱点、时作长蛇吐信。
人群之中掌声雷动：“好！”“好把式！”
“无愧L庄第一兵术家！”
但这回，“L庄第一兵术家”并不比往日心安。他发觉坐着的人里不知何时多出一副生面孔，有一会儿了。那人褞袍敝衣，瘦、黑。然而二目如电——便这枯红而紫的寥廓的暮也不可障其分毫。
穿敝衣的似在看他，又似兀踌躇什么。二目相接的一瞬，疾便避开他——也只这一瞬，却有个什么刺中了他似的。
那人在怀里摸索什么？
总不是暗器吧，他想。一个贼人么？贼人总该伙同起来闯他的私宅（和衙门一街之隔），或者他的几间买卖（距衙门不远）。
或者，一个练家子，要寻个机会上前，使一棒将他打翻，好供他们发笑吗？
这便是顽童的行径了，罗绮者不禁笑出声来，险些给自己弄岔了气。
他的意气也就渐渐恢复了常态，而且更勇一些了。
闪、转、腾、挪、 拦、拿、劈、扎……
“好！好把式！”……
收招定式后，一宗较往日更甚的得意之色便浮在他脸上了。
没什么破绽呢。
一个小厮接过长棒，递给他毛巾，另一个将长衣披在他肩上。
“吁——就到这里了。”罗绮者擦着汗。筋骨舒活，心绪畅快，生意也更豁然了。
穿敝衣的已不再看他。
海晏河清呢，眼下这世道——罗绮者想。
海晏河清呢——敝衣者黯然着。彼时穿罗绮的正露出第九个破绽。
海晏河清者，经商、务农，抑或谋划着去衙门作吏——那是铁铸的饭碗。
独独没什么“天下好汉”供他杀败。惜哉，惜哉——那千百根刺碎了的木桩，那吐信的一瞬便教枪尖夺了命的长蛇。
“飒！”——第十个破绽了。
“飒！”——一计回马枪，迅、精，而且从容。棒头正抵在那人心窝上，在第十一个破绽露出那一瞬。
“好！”——L庄人贺他的胜利。
“好手段。”——穿罗绮的自愧弗如。
“承让了！”他收了架式，将长棒丢在地上，拱手向前……
敝衣者叹了口气，摩挲着怀里给旧布包着的镔铁枪头。
没什么“承让”云者，他只是坐着。
“就到这里了，明早还要去钱柜办点正事。吁——先走一步，各位父老。”
人的〇渐渐失了形状，散在了不断扩张的沉黑里。那敝衣者，他也就这么坐着，任由他的一切消在了不见星月的L庄的寂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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