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赐婚
阿玦与越皇后相对而坐。自从那晚她说出“不嫁”之语，越皇后便日日过来与她消磨一整日时光。
“舅母，你说过我舅舅刚刚认我，不会轻易将我许嫁，为何又对我苦苦相逼？”阿玦望着越皇后问。
越皇后一直在侧头看着窗外的景致，此时正值夏深，芊泽殿外遍植垂丝海棠，多数花已经谢落成纽，只有少数几朵花依旧挂于枝头，听了阿玦的话，便回过头来，幽幽地说道：“你该叫我皇后。”
“是，皇后娘娘。”阿玦从善如流。但眉宇间并无半点恭敬之色。
越皇后依旧回头看着窗外景色，说：“并不是我要逼你，而是这天下要逼你。你身为长公主遗脉，这南诏的重任你不得不担下几分。”
阿玦冷冷道：“这天下与我何干？我不过是一个女子。”
越皇后走到她身边，冷冷审视她，说：“我听说长公主也是女子。陛下对她多加赞誉，我虽对她知之不深，却也曾听闻她热血肝胆，数次为南诏出生入死。后来，她虽然是选择了感情，却也对得起南诏公主的身份。然而阿玦，你与你母亲不同。倘若南诏需要你放下你与清阳王的感情，你能不能做到？”
“我不是我母亲，我自然做不到。”阿玦漠然地说。“我也不想做到。南诏是我母亲的国土，我也可以为它出生入死，我为了舅舅的政权，杀了叛逆的穆太妃和襄政王。但是，我……我……”她很想说“我喜欢清阳王”，却始终未曾说不出口。
“你是不是说不出口？”越皇后唇边浅笑，缓缓一叹，“我又何尝不知道你们是一对璧人？清阳王是圣上最为倚重之人，如果你嫁给他，你舅舅也最放心。可是，你知道这几日你舅舅案头压着多少奏请将你下嫁大魏的折子？只因大魏陈兵压境，而我南诏不过弹丸之地，你舅舅多年被穆太妃压着，朝堂势力微薄，他终日愁眉不展，却迟迟不下旨意。阿玦，大魏的钧王是什么样的人，想必你比我更清楚。昨日他将这个叫人传进来，托我带给你。”
说着便将一方素笺递给阿玦。叹了口气，缓步出去了。
待出了芊泽殿，她对身畔侍女低声吩咐道：“去告诉那人，东西已经给了。至于能不能如他所愿，那就看他的运气了。”
芊泽殿里，阿玦打开那张素笺，上面寥寥数语，却令她神色一变。她呆呆地坐着，一直到暮色四合，侍女进来掌灯，她才惊觉。匆匆往外走去。侍女急忙追着叫道：“郡主……郡主！”待看到阿玦去的方向，便猛然返回身跑到一个僻静处，将一尾白羽信鸽绑了竹管放飞……
阿玦一直跑进承衍殿，却见大殿里空空荡荡，守殿的侍卫上前行礼，说道：“郡主，皇上此刻在皇后的芷萝宫里。”阿玦微微苦笑，道：“是了，是我糊涂了。”她走了两步，又停下步子问：“这两日你见过清阳王没有？”
侍卫恭谨地答道：“清阳王前几日领了刑罚，现在在王府闭门思过。这几日并未上朝。”
阿玦听了点点头，便往芷萝宫里去。
她不待内侍通报，便直接进去。却听得里面诏帝的声音幽冷传来：“你为何要对阿玦说那些话？你可还瞒了我什么？”
只听越皇后低声泣道：“臣妾只是为了皇上。陛下疼爱阿玦，我岂能不知？可是洛城翊大兵压境，他只为阿玦，眼下我们又不能与大魏硬战。我以为……”
“你以为以阿玦一己之身换来朕的国祚太平，是很划算的事么？”诏帝苦笑道。“你怎么不想想，若是长公主知道我利用了她唯一的女儿，该是多么伤心？你叫我日后以何面目去面对九泉之下的阿姐？”
阿玦听到这里，便大力推开门，殿内诏帝和越皇后一立一跪，周围侍立的婢女宫奴皆是大气不敢喘。
“阿玦……你来的正好……”诏帝喃喃开口。看了地上的越皇后一眼，说：“你不用理她说了什么。你是我唯一的外甥女，我定当为你赐下一门好亲事……”
“不必了。”阿玦冷然一笑。“你们不用演戏了。”
“你……你何出此言？”诏帝一愣。
阿玦眯着眼睛，微微看向诏帝，说：“那晚你和皇后为何联袂来芊泽殿？我自醒来以后，你们在我周围安排了多少眼线暗卫，我相信就算洛城翊真的武功盖世，如果不是你诏帝首肯，他也不会进到你这深宫内院里来。”
她瞥了一眼越皇后，讥讽道：“你也不用跪了。你明知我出身江湖，何必又搬出闺阁礼仪来赶走阿晨？又搬出我阿娘来劝我？你们压根就是和洛城翊串通好了，要将我赶出南诏国。是也不是？”
诏帝目光沉沉如水，并不着恼，反而似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挂在唇边，一把扶起越皇后，问道：“那你倒说说，我这么做是何目的？”
阿玦看住诏帝，忽而邪魅一笑，说：“我既已统领‘红袖司’，而阿晨又是你唯一可用之人，若我真嫁给了他，怕是你要睡不着了。是不是舅舅？如若不然，你为何真的要打了阿晨一百五十梃杖？还令他闭门思过？而你的好皇后忠贞贤良，天天劝我以南诏国为重。无非就是要我嫁！你是皇帝，自然不想再出第二个穆太妃和襄政王。我可以理解你。”
“哈哈哈哈哈！”诏帝笑着点着阿玦，“你竟如你阿娘一般聪明！”他猛然收住笑意，盯着阿玦，说：“天家骨肉，向来不能如平常人家般温暖友爱，阿玦，我虽是不想让你嫁耿沐晨，可是皇后所说也并不假。我南诏现在打不起仗。”
“都说了你们不用演戏了。”阿玦微微一笑，“我今晚来就是要告诉你，我嫁。不过，我有三个要求。”
“你说。”
“第一，我要你赐我云羌原有的土地做我的嫁妆。你不用诧异，这片土地我带不走。它当还在你南诏境内。我要它，不过是答人之诺。
第二，出嫁前，我要见耿沐晨一面。我要亲手断了他的念想。就算我给你的承诺和交代。你也可放心。
第三，我要带走我师傅。他是这世上唯一不会利用我之人。这三条你都答应，我便高高兴兴嫁入大魏。否则，我不介意鱼死网破。”
她往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回头望着诏帝，忽然一笑：“你虽然挺让人讨厌，但是你福气真好，有个那么好的皇后帮着你。日后见了我阿娘，你可要好好对她说，她女儿是如何不能效仿舅舅鹣鲽情深，白首齐眉。”
那抹身影消失在宫门外，诏帝面色灰白，长长叹了口气。
南诏德茂十五年四月初三，圣上頒旨，长宁郡主顾阿玦赐婚大魏钧王洛城翊。遥领云羌为封地，但无旨不得擅自踏入南诏半步。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