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的客人

我二十八岁在餐厅工作时发生了一件事。

那时在餐厅主要负责管理工作，班次上林林总总问题都要处理，事无巨细，小到一根吸管断货，大到应对顾客投诉。尤其在中午和晚上高峰时段，当前台围满了准备取餐的人，我的脑子总会“嗡“地一下一片空白。

故事的主人公就是在某个繁忙的午高峰时出现。那天是个节假日，生意很好，由于后厨迟迟出不来餐导致前台顾客怨声载道，我作为值班经理倍感压力，疲于应付。这时有个声音不断传来：“你们这里能前台点餐吗，有赠送的东西吗？”起初我没太在意，因为很多顾客已经习惯了来餐厅直接自助点餐。于是在我听到那个声音时，我只是敷衍地回答道：“手机可以自助点餐。”我甚至忙的连头都顾不上转过去。

那个声音依然不依不饶，还加了一句：“我没有手机，你帮我点一下吧。”我突然告诉自己，这个顾客可能不太好“对付”，如果再闹事投诉，惹得班次上出了乱子，那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我果断来到了她面前，装作耐心地问道：“您好，您需要什么？”

我看着眼前这个女人，50岁左右，像是刚刚参加了一个爬山活动归来的驴友，脖子上和手腕上缠着毛巾，背着一个粉色的布面书包，看起来性格温文尔雅。我心里踏实了一点，相比于那种大老粗，这种顾客可能好应付一点。

可谁知，她的第一句话就让我无语：“你们有赠送吗？”她的一颗大门牙没了，看着有点滑稽，和素雅的外表有些不搭。

我语塞，我在这一行干了几年，最讨厌骗吃骗喝，有顾客说回家发现少给餐，说餐里有异物，要求重新做的不在少数。这个女人非但没有点餐，还在最忙的时候问有没有赠送，我当时就火冒三丈，硬硬地回答道：“没有。”

女人拿起了菜单，话锋一转，开始评价了起来：“……太贵了，94年我来的时候还不是这个价格，还有这个……怎么量少了，价格还涨了，太不合理了。”说着说着，还摇着头。我没有耐心等她说完，转身做离开状。

“你好厉害啊！”女人说道。

态度不好是服务业的大忌，因为态度被顾客投诉可是要扣钱的。我暗自说道，行，为了钱，我忍了。

于是我再次面对着这个看起来不温不火的女人。这次，她却说着令我更加匪夷所思的话：“我来的时候身份证也丢了……火车也没办法坐了，我觉得我的身份证可能被刘文俊偷走了。刚才我进门的时候你们要检查我的身份证，我是真的找不见了……”

我不清楚她说这些话的目的，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她的精神有点问题。

我有点担心，这种精神有问题的顾客我也遇到过，什么直接冲进大厅大喊大叫，直接拿别人的残渣剩饭往嘴里塞，他们身上是很久没洗澡的气味，经常引得顾客反感，我可以直接报警。可是眼前的女人和他们不一样，打扮的还算得体，这让我觉得处理起来会更加棘手。

我试探性地问道：“您觉得…..怎么样，要不要给您来一份？”

她顿了顿，似乎在调整自己的思绪：“可以，给我来两份鸡腿和一杯饮料吧。”

我感觉一块石头落了地，至少不是无法交流。她还是不停地说着：“94年我和刘文俊在北京吃的时候，你们价格还没这么贵……”

我收了钱，把小票交给她，假装不理会她的呢喃。

不知不觉，午高峰结束，大厅恢复了平静。我想到了那位“特殊的顾客”。我让一名大厅员工装作不经意地去打探打探。他回来告诉我，那个女人在读一本书，上面都是看不懂的文字，我说是英文吧，他说不是，那些字母他不认识。

我有点来了兴趣，打开监控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她要了一副一次性手套，一本大部头摊开放在一边，我注意到她还拿出了本子和笔，在记录着什么。我想到她的精神到底有没有问题，刘文俊又是谁呢。

慢慢地，我也在繁忙的工作中淡忘了她。快下班时，员工递给了我一张纸条，那是一张颇具年代感的信纸。内容是用繁体字写的：“

尊敬的XX店，我花了三十五元买了你们这里的一份套餐，有两块鸡腿和一杯饮料，可乐有百分之三十五的冰。

暗线感觉就是刘文俊来了，真的很不舒服。你们说怪我，其实不怪我。94年我和他在电信专线局工作两年多，那时他还只是个抄卷子的实验生，做事情过分的很，经常趁人不注意占我便宜。后来我们好了一段时间，他经常带我去吃好吃的，我们还一起坐火车，吃赠送的小吃……他做事情过分的很，我牙齿被毁，他在医院跑，在我家里跑，是毁我牙齿最重要的一个人。

婷 xx年x月x日。

员工递给我这张纸条，说道那个疯女人读的是俄文书。

我再次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位特殊的客人，祝你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