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光辉岁月
自打“后山论剑”之后,寝室还是那个寝室,人还是那些人,不过沉闷了许多。“相逢一笑泯恩仇”那不过是江湖上的一个传说,周天扬见到范宇彬,给人的感觉就是好比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或者没那么严重,他们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而已。每天声音最大的只有朱牧了,不过不是对谁大呼小叫,而是在那用蹩足粤语唱着《黄飞鸿》的主题歌——
让海天为我聚能量
去开天辟地 为我理想去闯
碧波高涨 又看碧空广阔浩气扬
既是男儿当自强 ……
呵呵,这么好的歌,就被朱牧唱出杀猪的味道,并且还不是本地猪,大概也是来自东南沿海一带。这一嗓子,让寝室里的人仿佛吃了春药,笑得放浪并且放肆。
在一次班会课上,小个子班主任发话了:为了增进大家友谊,同时发现大家才艺,我们班组织一次晚会,大家积极准备节目,呵呵,另外,如果有人有才华,又愿意展示,其他人可以推荐一下。
寝室一哥们举起手来,班主任对他道:“你站起来,说”
那哥们坏坏的笑着站起来:“我推荐朱牧,演唱《男儿当自强》”
全班哄堂大笑,班主任也笑起来:“好,确定,朱牧出一个节目”
朱牧就这样被推到台前,这是一道不大不小的难题,虽说小学时拿哑剧表演奖出道,但出道以后就再也没有登台,如今每天在寝室飙歌应该是演而优则唱的类型,说明演才是他的本行,可是找谁搭档?谁可以搭档?从默契和熟悉程度来说,只有周天扬和范宇彬了。
那天下午,朱牧想了一个点子。
“今麦郎同志,今天下午不吃食堂出去吃如何?”朱牧对周天扬说道。
“哟,朱老板发财了”
“你就说去不去吧?”
“都有谁啊?”
“就咱俩去”
“说定了,去,去,时间地点你定”此刻的周天扬像极了奴才,一个有一定颜值的奴才。
和周天扬说完话,朱牧便出了寝室,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在那个水泥乒乓球台旁找到了范宇彬。他大老远叫道:“彬少”
范宇彬回应道:“来玩几手,我让你三个球”
“别扯了,我有话和你说”
范宇彬走过去:“说吧”
“下午出去吃饭吧!不吃食堂了”
“我没问题,都谁去呀?”
“就我们两人”
“好的”
下午一放学,朱牧急急忙忙赶到校园门口那个小餐馆,点了一个粉丝煮白菜,一个酸菜烩豆米,这已经是极度地改善生活了。话说,这家餐馆专业做学生生意,分量足,实惠,外面的人不会上这吃,同学们也不会轻易出去大鱼大肉。因此实际意义上,它是“民族学校同学唯一指定酒店”。
没多久,范宇彬吊儿郎当地走进来,坐定位置问:“点好了吗?”
“好了”
几句开场白以后,周天扬顶着他标志性的卷发出现了。他先是一愣,仿佛农村的猪吃食中途晕槽一般呆了两秒,然后坐下。
朱牧左右看看,这叫人来吃饭,人没叫来,来了两尊雕塑,这多尴尬,于是朱牧发用一种汉奸式的调调发话了“我多尖啊,用同样的话,就把你们俩人招来了”
这两人没有对视,看看朱牧,瞅瞅天花板,看看窗外,都在不屑地回避着对方。
朱牧接着说道:“我就直说了,叫你们来三件事,第一今天不用AA制,款我付;第二有事请你们帮忙;第三呢,抬头不见低头见,我要求你们和好,当然,第三条的条件已经成熟,因为现在韩琪对你俩都避而不见”
上菜以后,三人边吃边聊,其实主要是朱牧说。
“帮忙的事就是晚会,我出节目,需要你们帮忙”
只见二人又是沉默,朱牧直接问道:“彬子,帮不帮我”
“我没意见”
朱牧又问周天扬道:“你呢,周老板,方便面先生”
“我当然会帮忙你”
吃完饭,三人一起回到学校,难得啊!这是几个月以来三人再次结伴而行。一路上,虽然有些微妙,但朱牧已经满意了,不急,慢慢来,正好,录像厅喇叭里传出一段歌声:睡在我上铺的兄弟,无声无息的你,你曾经问我的那些问题,如今再没人问起,分给我烟抽的兄弟,分给我快乐的往昔……
外出吃饭的第二天起,他们一放学就聚到一起听相声,看小品,寻找一些灵感和状态,自编自演或者直接借用,慢慢修正。而范宇彬和周天扬像从新认识的朋友一样,相互磨合,单独相处的时候,也不是那么尴尬了。
台词对得差不多以后,就要场地排练,找场地颇费周折,去教室,有人看书学习;回寝室,空间小不说,还有人睡觉;去操场,人来人往节目不就漏气了……最后周天扬说道:“我三姨在集市卖东西,经常不在家,我去找他拿钥匙,去她家里吧”
这个主意实在不错,半个月的时间,每天去周天扬三姨家,在房间里,拉些桌子板凳作为道具,开始排练。 时而忘词,时而笑场,回忆里,多么快乐,可在当时,所有的忘词和笑场都被认为对稿子不熟悉,着急得来一遍再来一遍……
晚会的日子到来,检验他们日子也到来了。
那是一个星期五的晚上,在教室里,课桌被拉开围一个圈,中间就是舞台,两旁立两个大音箱,墙壁门窗上用彩带好生装饰一番后,灯泡也用彩纸糊上,光也变得五颜六色,黑板上书几个大字“初二(2)班联欢晚会”。下午六点,音箱颤抖着,整个教室都跟着跳动,这场景简直是“张灯结彩,歌舞升平”,同学们陆陆续续入场。
晚会开始了,开场歌舞秀,强烈的节奏感,在朦胧的灯光下,显得有些专业而神秘,欢呼声,掌声此起彼伏,因此吸引了很多人前来围观,包括附近的居民,也许在哪个文化生活还不丰富的年代,在这个小镇也算是一场盛宴。朱牧根本没有心情看节目,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小品还有很多缺陷,看着周围黑压压一片人群又有些紧张,也害怕忘词。于是叫上周天扬范宇彬挤出人群,在楼梯间对词。报幕员每一次“下面有请”都让他们紧张感逐渐强烈。
随着晚会进行,人越聚越多,有些人站在窗外走廊看,后排的直接上其他教室搬来板凳站上去,害怕挡住视线。
终于到朱牧了。舞台空间已经被挤得很小了,登台后,观众几乎就在面前,看着周围一票人头,一双双眼睛,朱牧深呼吸一口开腔了——
人都到齐了,自我介绍一下:
我是心理医生王富贵
心理诊所收费不贵
不治心肝脾胃
专治问题少年颓废
现在学生不知道咋啦?
说学习生活乏味
吃饭走路都想睡
说到这里,还不鼓掌,我呸,这是病,得治。
开场白说完,满堂喝彩,掌声雷动,朱牧也彻底放松了,继续表演,鞠躬谢幕下场,全场又一次长时间鼓掌祝贺,所有人的眼睛都跟朱牧而转移,朱牧成功了。用宋丹丹的话说,那场面,那真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散场回寝室的路上,几个女生对他们竖起大拇指:朱牧,不对,王富贵,你真行啊!没看出来。朱牧毫不谦虚道:伟大的哲学家说的怀才就像怀孕你们相信了吧!
经过这个夜晚,这个三人组可谓“一夜成名”,其中朱牧最为出色。这仅仅是个开始,没过几天,小个子班主任在走廊告诉朱牧:你要时刻准备着,这两年你赶上好时候了,马上国庆50周年,澳门回归,学校都要举办相关庆祝活动,还有学区之间的比赛……
朱牧这回真的“出道”了。但让他在乡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战役是后来全校文艺汇演。就在大操场,学校领导和教育辅导站领导坐在评委席,一个经过冯巩牛群《小偷公司》改造的小品《年三十的贼》登台,朱牧至今认为,比起其他业余的演唱,快板,小品等,这个作品肯定是整台演出艺术水准最高的。总结起来,之前班级晚会是成名作,而这次演出确立了他文艺霸主地位。
朱牧火到什么程度?这么形容吧,他就是民族乡赵本山,不对,他比赵本山帅,他是民族乡鹿晗,两件突出事件可以证明——
朱牧走在集上,一个狂野的声音叫道:“小伙,你站住”
朱牧回头,一个彪形大汉,虽然满眼血丝,也能看见目露凶光。朱牧心想:不是叫我吧!
大汉抬手指向朱牧:“你等等”,说话间想朱牧走过来,脸上没有表情问道:“你家哪儿的?”
朱牧心想,我不认识他,我也没干坏事,怎么叫我站住,然后开始紧张起来,忐忑不安地答道:“我大平地的”。说罢,只见大汉双手捧起朱牧脸蛋,可劲揉起来,嘴里念念有词:“你可以的,你表演得太棒了”。朱牧这才放松下来,虽然脸有些疼。后来他才吃知道,这大汉是集上买铁锅的。
另一次是在教室里,突然来了好多小女孩,在窗外议论纷纷,十分闹腾,朱牧认识几个是小学部舞蹈队的,都是五六年级的。其中几个胆大的直接在门那里喊叫:“朱牧,出来玩”
朱牧苦笑起来,真是树大招风啊!闹的时间长了,班里有人开始烦躁起来,出去赶人,这一赶惹祸了,也激发起小女孩们的斗志,回嘴道:“我们来看朱牧,关你什么事”
“那别在门那里大喊大叫好么?”
“就叫,就喊,怎么了”然后七嘴八舌附和起来:是的,我们不仅喊,还要进去,
然后小女孩们蜂拥而来,赶人的同学赶紧关门,在里面顶住,外面的使劲推,不可开交地僵持着,突然“啪”一声,木门破了,一看门坏了,大家都怕担责任,这才一哄而散。
班里的人会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待这件事。而朱牧,他知道自己火了,他也时刻警告自己,不能飘,但是他没有明白,这是一个小舞台,而大舞台在哪里?他没有认真去想。不管怎样,他享受着这一切,就像贵妇人的狗被抚摸一样,它根本不认为自己还是一条狗,但受宠的时候,毕竟就是春天。
……那些年,光辉岁月,多么耀眼夺目。可朱牧哪里知道初中时代这么短暂,短暂到还没有来得及享受就要“过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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