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善

四 初见

  “你叫华兴隆？”查票的年长男人胡子拉碴，习惯性质问口吻问道。

  “是的。”小伙子并没有被吓到，他似乎心情不太好，接过票后甩开手走了。他进了船厢。

  船起锚，轮船溅起来的水花和着江里的泥巴溅到脸上，他觉得有点脏。

  华兴隆在为那一块玉佛难受，这是出生时那个和尚留给他的东西，他虽然没有任何想出家的意思，但是这佛做的太精密了，莲花底座十八臂全部是木槌啄的，上面的文理和指甲清晰可见，金刚杵戒珠法轮等等全都是镶着金的，更令人惊叹的还是本尊前掐起的准提法咒，上面每一个细节都栩栩如生。最为奇特的，每当有水滴到玉佛身上，玉佛里的构造会让佛祖眼里流出眼泪，象征着玉佛的慈悲为怀，泪眼悲悯众生。

  他觉得这块玉宝最让他着迷，超过了所有外界的东西。他虽然穷，可是这些珍贵的古玩他并不是没见过，而父亲说卖就卖掉了，他更是气的不打一处来。可是他又能怎么办？这是他的父亲，想让自己去上海打拼一番，为家里减轻负担，并没有任何过错啊！

  可当他又一次念想回到玉佛上，他还是觉得心很堵。

  “我没有告诉给你了吗！我不回去！你要是再逼我我就从船上跳下去！”思绪被一个清脆而聒噪女声打断。

  华兴隆抬头望去。

  有的时候我们不得不承认，真的存在那种该死的一见钟情。只见一个年青的女孩死命的拽着舵把，冲着旁边的一个老人大声喊。

  女孩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可以看出已经很有韵味，身材娇小可爱，每一个关节都小巧玲珑，脸庞简直和玉佛一样，但是更要精致。黛眉下水汪汪的眼睛像随时可以溢出来泪珠子，两颊下巴浑然天成，生的楚楚可怜。鬓角还未绾起来，但是腮红已经将这位小姐的妆容衬得绝世无双。从身上的连玟金边披肩和耳朵上水晶吊坠看来，应该是个千金小姐。

  华兴隆显然目光呆住了，他觉得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么美丽的人。

  他上前询问老头怎么回事，老头松开一直拽着女孩的手，看了华兴隆穿的破旧衣服一眼，没有回答。

  这时女孩赶紧整理装束，拽住了华兴隆，像看见救星一样：“他是坏人，他要把我卖了到上海外滩去。”   

  旁边的老人简直开始像筛糠一样抽搐，多半是气的：“小姐，老爷交代过不能让你撒谎。”

  女孩多到华兴隆身后做了个鬼脸：“甭想让我回去！”

  华兴隆看出来怎么回事了，他扭头把姑娘拉出来，对着老人搡过去。微笑说：“姑娘，还是回家吧，家里还能护着周全点，外面不安全。”

  女孩撅起来嘴，一言不发，抬头看了华一眼，低下了头，不情愿黑着脸跟着老人坐回了船舱。

  老人回头说了谢谢。

  这时长江挂起来风，舱外只有华兴隆一个人站着，冷风使他回归平静。

  他听见了清凉寺的钟声，还有远处火车站的汽笛。今日的这些似乎不同于往日……有点异样……

  江上的鸟飞的越来越低，水里开始起泡。

  天突然黑了好多，仿佛看到乌云在聚集，这晌午就已经电闪雷鸣，若是继续前行，很有可能没靠岸船就沉在河里。他转头向驾驶室跑去……

  “船夫！我们必须现在靠岸！要变天了！”

  “怎么可能呢！这是正常的出行，我见多了！”船夫并不理睬。

  正说着，先一声震破三蒙牛皮鼓的霹雳，一道闪电劈到了钟山的一颗大树上，雨随之倾瓢而下，打在船板上发出震耳的巨响。甲板上反弹起浓烈的白雾。船板随着波流剧烈起伏，险些将华震倒在地。

  “通知大家现在靠岸！”船夫慌掉了，扭头冲华兴隆吼道。

  华不敢怠慢，连滚带爬往舱里跑，刚刚打开舱门，他在余光里看见前方有激流，尽头是一块突出的礁石！

  “大家出舱！！！”他的声音颤抖了。

  女孩坐在最前排，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所措，急得要掉眼泪，华兴隆连忙伸出手拉她。

  就在两只手接触的一瞬间，船尖和礁石碰在一起，瞬间扭曲变型，石头也被粉碎。

  船里所有人在水压下从一边甩到另一边，像极了任人摆布的玩偶，很多东西漂浮起来，在毫无规则的流动中撞向水里的人，一时间船里的灰尘血液泥浆混在一起，什么也看不见。

  华兴隆感觉到自己的耳朵开始轰鸣，明明那么大声却什么也听不见。冲撞使他开始有点蒙，他的声带完全无法震动，只能在水里扑腾着咕噜咕噜吐气泡……

  他在最后一刻感觉到自己被甩出到江里时，他还是下意识紧紧握住了手里的那个冰凉小手，之后就昏死过去……

道是：愁存断处心常留，逝水而过苦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