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诚 : 交流的伪装面具

最近颇感爽快的一次交流是跟一对年轻的韩国男女。地点是上海开往广州的Z99。男的消瘦，女的皮肤白皙，从男人的小腿肌肉和女人的眼睛能看出他们的身份。我跟他们用英语对话。他们找我求助，说要尽快赶到广州，想在下一站下车换High speed train 。我用手机查证并告诉他们不可能，这趟车是最快到广州的。但最终他们还是在下站就下车了。他们来找过我三次，第一次问哪里可以换乘高铁，第二次问WIFI，顺便问，有在火车上使用上@往返免费WIFI的么？否则有欺骗外国友人的嫌疑。第三次是让我给Hotel 和High speed train 标注中文，他们下车之后去找酒店和换乘高铁。

男的说话不多，在旁边频频点头，多是跟那个女士的交流。我的英语口语欠流畅，多使用词语和简短的句子，前后跳跃。在交谈中，那个姑娘始终注视着我的眼睛。她特别善于从我吐出的残片一样的英语单词中捕捉有用的信息，并跟我反馈，已明白我想表达的意思。这场交流就向眼睛与眼睛的对话，偶尔伴以手势和残缺不全的几个英文词组，是最近难得的一次高效交流。

上一周，辗转三地，跟不同的人交谈，总感到谈得不爽快。提到交流，一般都认为真诚是比较好的一种方式，双方各抒己见，坦诚相待。但其实，往往这种“真诚的交流”所涵盖的信息量是比较低的。这里的信息量有两层意思，一是话语本身携带的信息，比如“我吃饭了”“现在是九点半”，基本事实。第二层意思是话语情感。任何交流和对话都应该是带着情感诉求（情绪）的。人们在日常交流中交换基本事实，但对话语中的情感更为敏锐，后者对形成判断和产生共鸣的影响更突出。

“真诚的交流”涵盖的信息量低，无疑所指第二层含义。一个非常简单的例子，跟机器的交流应该是“绝对真诚”的，却也是效率极低的。日常生活中可以拿来证明的也很多，比如面试，经历过校园招聘或多跑几家单位，大致就能理解了。面试官希望了解应聘者真实的情况，应聘者琢磨着如何呈现自己的优秀一面。有一种面经告诉你，“是什么样面试时就表现成什么样”，真诚相待。众所周知，面试是一种效率和准确率较低的“认人”形式。难道是真诚不好吗？显然不是。真诚至少也最多能够保证基本事实的准确，另一面，真诚却经常会成为一个武器，工具，成为掩盖事实的面具。一个人正襟危坐地跟你谈，面无表情，话里没有任何情绪，你能够从对方那里获取的信息是比较有限的。

不同于理性，真诚是肤浅的，往往会将表达者置于一个思维单行道里，交流流于表面。人们的交流不只是言语和单纯的基本事实交换，更重要的是情绪，感情和此刻的心理感受。肢体，手势，眼神，隐含着更丰富的信息，但这些很容易被“真诚”掩盖。真诚也许能提供准确的基本事实，但对你更深入地了解一个人以及他的想法，毫无帮助，这个时候，真诚就是一种隐藏个人的武器和面具。

一个人“无比真诚”地跟你聊天，也许意味着你们的关系并不怎么样，你能够获取的信息也是有局限的。但由于人们对真诚倍加推崇，“真诚者”可以获得较好的道德评判，使得“真诚”成为一种几乎不用付出任何代价的伪装方式。

我相信一定会有比“真诚”更加有效和有利的交流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