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读到一本非常有意思的书,就是中国家训之祖《颜氏家训》, 作者是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学者颜之推 (531–591), 他生逢乱世,经历四朝,根据自己的人生经历,见闻和处世哲学给后世子孙写下了这本家训,里面覆盖的范围非常广,有儒学,文学,音乐,历史,佛学,道家,社会,教育,婚嫁,出仕等等, 感到作者是一个亲切博学的长者,把自己的人生经验娓娓道来, 自己的得失和宝贵的经验都以平实的语言写下来留给后世子孙。 而颜氏子孙无论人品还是才学都有杰出的成就, 人才辈出, 其中最知名的大概就是大书法家颜真卿。我读来有一种如获至宝,篇篇干货感, 真是相见恨晚, 虽然不是颜氏子孙也跟着收益了。 言归正传, 今天就分享一下读佛学部分的心得和个人思考。
佛教从汉代传入中国, 到南北朝有四五百年, 我认为和现代比还比较原汁原味, 而当时的知识分子对佛教的看法和心得非常有参考价值, 他们的修行方法和理念可以帮助我们验证现在我们听到的佛法。 首先颜氏世代归心佛门, 可以说是佛学世家,并且希望子孙能够坚固信念代代修习佛法, 对于过去,现在,未来三世,作者认为是可信且有证据的, 并且佛学在作者心中的地位高于中国的传统儒家文化, 佛学的广博高于周公孔子, 而佛学的道理可以剖析世间一切事物,引人至善。 作者认为佛学和儒学本来为一体,只是悟道的方式和过程有不同,境界的深浅也有差异, 儒家思想里的仁义礼智信都能在佛学里找到相应的概念。这一点我非常赞同, 比如儒家六经的《大学》里: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简单理解这个就是儒家的冥想, 这里所说的境界和佛家的禅定是非常相似的。 佛家叫人明心见性,儒家叫人修心养性。 儒家并不是普通人理解中的那种枯燥迂腐的存在。 六经中的《中庸》 里记载的其实就是儒家修行的心法,我读的时候时常感到里面说的内容和佛学互相呼应。
颜之推怕后世子孙对于佛学的信心不坚定, 于是找出世间对于佛教的诽谤一一予以驳斥:
第一是世人认为佛教队友现实世界以外的事描述荒谬, 如恒河沙一样多的世界, 天神, 轮回等概念。 作者对于这个问题没有提出正面回答, 他的看法是,这个世界上的未知的事事没有尽头的,不能够用寻常的道理去衡量,一般人们相信的事物都事自己亲耳听到亲眼见到,已经被发现和确认的。而历史上也多次发生对未知食物的新认识推翻了以前的结论,因此对佛经里说到的未知事物不能够简单地否定。 而且世上有巫师和懂得幻术和特异功能的人也有一些神奇的能力, 那么佛祖的能力也更加是不可思量的。
第二是认为因果报应不准确, 善报恶报不符合世间的人事变迁。 对于这一点作者认为是报应的时机未到和报应机理的复杂性。 坏人未得到惩罚是由于前世积的福还没有消耗殆尽, 好人遇到了坏事是因为前世积累的恶业还没有消除。 关于这一点我在另外一篇佛法的业报观中有详细的论述。 业报这个问题上,中国古代历史上九流百家都有相似的论点,不单读佛教,如果连这些都不信又凭什么信念立身呢?
第三是有人指责僧尼伤风败俗,不守清规。 这一点现代依然是非常的普遍。 作者认为,自开天辟地以来就是坏人多好人少(看到这里我笑了,感觉他对子孙真的一点不兜圈子直陈其见),怎么能够强求每一个僧人都能够是清白的好人。僧人中也有十分修行精进的高僧大德。 接受教育以后不勤勉,并不是教育者的过错, 我们也不能够用最高的道德标准要求所有僧人。和世人相比,出家人一年所作的就是吃斋念佛,诵经修行, 其修养普遍来说是远远高于世俗人的。
第四种指责是佛教导致劳动力都出家,国家的生产受到影响。 这个作者给出了直接的驳斥:佛教的修行路径有很多,出家只是其中一种, 佛陀时期在家人修行的也不在少数,如须达和流水两位长者。 都是由于执政者不能够合理节制佛事,才会出现大量不守法纪的寺庙妨碍百姓的农事生产,僧尼空享国家赋税,并非佛教本意。 (这里就是“南朝四百八十寺的典故”) 作者还认为信佛求道是为自身,世间出仕是为了国家百姓两者不能两全,但是儒家也有隐士不肯屈身侍奉王侯,不能单独指责信奉佛教是逃税的罪人。这里有一个非常有趣的点,就是此时大乘佛教也已经流入,强调普渡众生,此处作者似乎是偏向于小乘的修行。
第五种指责是说遥想自己的后身似乎和现在的自己毫不相干,现在的修行没有意义。 对这种看法, 作者解释说, 人形体虽死精神犹在,死后才发现后身与前身的关系就像自己的老年和青年, 生前一定要修行为来世灵魂开一片安乐之地。 人们为了子孙尚且尽心爱护,将家业留给他们, 更何况是自己的灵魂,怎能弃之不顾。如果能有慧眼洞察天机,看到心念生灭, 轮回不断, 怎么会不畏惧。尧舜孔子周公都是为了别人辛苦操劳,履行君子之道, 但一个人修身求道,在学佛的成就也同样能够帮助到很多人。 作者告诫后代子孙,如果关心世俗生计,安家立业就不能够出家修道,但是在家也要兼顾修行持戒,诵读佛经,为来世成就搭建桥梁,人生在世难得不能白白度过。
以上就是佛学部分的重点了, 我个人非常推荐这本书,其他的部分也很引人入胜, 市面上有很多文言文白话文参照的读本, 不会很艰涩。 看完就会觉得时代虽然变了,可是大家关心的事情还是这些, 很多的经验还是通用的。 优秀的人在什么时代都能发光。 能够学习到这样一个人生经历丰富的长者的智慧非常宝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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