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出了一次门,把这件事给忘了,直到晚上睡觉才又一次想起这本书。
当然了,《曼侬·莱斯科》是一个非常动人的故事,我对书中的每一个细节都了如指掌。尽管这样,每当我拿起这本书,总有一种非常强烈的吸引力召唤我读下去,以致我对这本书百读不厌。如今,打开这本书,书中的女主人公似乎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好像我在哪里见过她似的。在如今新的情况下,把她和玛格丽特做一番对比,又增添了令人意想不到的魅力,出于对玛格丽特的怜悯甚至可以说是喜爱,我对她越来越同情了。而我手中的这本书正是从她那里得到的遗物啊!的确,曼侬死于荒漠之中,但她是在真心爱她的情人怀中死去的。曼侬死后,有这个情人亲手为她挖坟墓,他的眼泪洒在她的身上,并且将他的心与曼侬一起埋葬了。而玛格丽特呢,和曼侬一样是个有罪之人,或许和曼侬一样已经迷途知返了。但眼见为实,她死在奢华的环境里,死于过去休息的床上。然而她的内心却是一片爱的荒漠,并且这个荒漠比埋葬了曼侬的沙漠更干燥、荒凉、无情。
几个了解玛格丽特临终情形的朋友告诉我,在长达两个月的病危时期,她既觉得度日如年,又感到痛苦无比。这期间,竟没有一个人到她床边给她一丝真正的慰藉。
于是我从玛格丽特和曼侬联想到那些我认识的女人,我望见她们边唱着歌边走向死亡。她们的归宿是何其相似啊。
可怜的女人啊!如果爱上她们等于爱上了错误,那么我们至少应该同情她们。你们可以同情那些从未见过阳光的瞎子,同情那些从未听过大自然之声的聋子,同情那些从未发出过灵魂之音的哑巴。然而,你们却以廉耻为借口,拒绝去同情这个心灵上的瞎子、灵魂上的聋子和良心上的哑巴。这些内在缺陷逼迫那个受痛苦折磨的不幸女子发疯了,看不到善良,听不到爱的声音,说不出爱与信仰的纯洁语言。
雨果创作过玛丽翁·德洛尔姆,缪塞写过贝尔纳雷特,大仲马塑造过费尔南德,历代思想家和诗人对风尘女子都给予了深深的同情。有时候甚至会有一个伟大的人勇敢地站出来,愿意用自己的爱情和名声为她们恢复名誉。之所以强调这点,是因为在我的读者中间,也许有人会因担心本书通篇为堕落和淫荡辩解而打算放弃,而且读者的年龄无疑也会让人产生这种担忧。有这种想法的人大可不必担心,不妨继续读下去。
我把这个准则奉为座右铭:没有受过善的教育的人,主总会提供两条道路来指引他走向善——苦难和爱情。这两条路无疑都很难,在这两条道路上奋力前行的女子,会双脚流血,两手开裂。但是,在此过程中,她们脱下了罪恶的盛装,将它们卸在了沿途的荆棘上。她们以此洗清了身心罪恶,赤条条地来到天主面前,此刻是如此圣洁与高贵,虽赤身裸体也无需脸红。
任何与这些勇敢跋涉的女子邂逅过的人,均应该支持与安慰她们。而能帮助她们的最直接方式就是公开承认与她们有过接触和交往,并将之公布于众,其实,这也是指明道路的方式。
这并非简单地在人生道路的入口处树立两块路牌,一个写着“善之路”,另一个写着“恶之路”,随后对走来的人说“选择吧”,草草了事。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像基督那样,对那些受到邪恶诱惑而误入歧途的人指出如何从恶之路走向善之路。最重要的是,指引之途不要一开始就令人痛苦不堪,以致难以逾越。
基督教里关于浪子回头的美好寓言,就是为了劝告我们要慈善和宽容。耶稣对那些受男人情欲伤害的弱女子充满了爱。他喜欢在包扎伤口时,从受伤之处提取治愈伤口的香膏。他曾对玛丽·玛特莱娜说:“你将可以得到宽恕,因为你爱得多。”这种崇高的宽恕唤起了一种崇高的信仰。
我们为何要比基督还要严厉呢?这个世界已经冷酷无情,因为它一味想让我们臣服于它的强大。既然如此,我们为何还要坚守对它之前的信念,同它一起抛弃那些流血的灵魂呢?我们不应随波逐流。其实,从这些伤口流出的血,就像病人流出的污血一样,洗净了过去的堕落与罪恶。同时,他们也在殷切期盼一双友爱的手来包扎,抚平他们心灵的创伤。
于此,我向这个时代的人呼吁,向那些庆幸伏尔泰理论已经过时的人呼吁,向那些和我一样认为在短短十五年间人道主义已经深入人心的人呼吁。关于孰善孰恶,人们已有定论。恢复了虔诚的信仰,重新开始尊崇神圣之物。尽管世界并不见得完美无缺,但至少和过去相比已大有改善。智者都朝着同一个目标而奋斗,伟大的意志均遵守同一个原则:我们要善良,我们要朝气勃勃,我们要真实。善良才是真实的存在,邪恶只不过是一种虚空。因而我们要因着自己的善良而自豪,最重要的是,我们一定要抱有信心,我们不可藐视那些非亲非故的女人,尽管她们既不是我们的母亲和姐妹,也不是我们的女儿和妻子。我们不要减少对家庭的尊敬,也不要缩小对自私的宽容。连主都喜欢一个忏悔的罪人胜过一百个没有行恶的规矩人,那么我们应努力让主高兴,主也会因此而更多地眷顾我们。在人生道路上,希望大家要懂得宽恕并且去宽恕那些行过恶的人,也许他们终会因神圣的希望与恩典而获救,就像那些善良的老太婆在劝人服用她们所开药方时所言:至多不会有什么益处,至少也不会有什么坏处。
当然了,想以小见大,从我所谈论的小题目中得出大结论,似乎有些狂妄自大。不过,我却相信,“一花一世界”,世间一切都可以见微知著。孩子虽小,却是未来的大人;脑袋虽小,却包含无限思想;眼睛虽小,却可以看得高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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