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西小山名黄山,在农业学大寨时改造成田,只留村西南一角上下两块小坡地当晒场。
生产队收割了五谷杂粮,有些会分给各家自行晒干。
七月晴好的清晨,大人们背了晒簟、挑了稻谷,在黄山坡地晒好才出工去,而日里翻耙谷子和傍晚时收谷,则是我们这些正好放暑假在家的孩子的事。
耙谷的木耙用竹杆作柄,有三、四米长,只要站在晒簟一侧,就能将整个晒簟粑过来。
六月天,孩儿脸,说变就变,特别是午后雷阵雨特别多,前一刻还烈日当空,刹那间便大雨倾盆。
晒谷的日子,我们最怕的就是变天。
还好,父母从小就教给我们看天。而所谓的看天,其实却是看山。
那山是村西南目光所及的最高山,叫大雨尖。
每天父母们出工前,都要一遍遍叮嘱孩子,要不时看看大雨尖,大雨尖有状况就把谷收起来。
说也奇怪,大雨尖真是个晴雨表。
有时明明头顶黑云密布,甚至雷声阵阵,如大雨尖上空依是兰天白云,我们这下不了雨,一会便云开日出。
而有时我们这还阳光灿烂,大雨尖有雨,我们这也必会风雨骤至。
所以只要看到那山顶乌云翻滚,我们不管干什么,都会立即撒手,拿着扫帚和簸箕慌乱地奔向黄山。
我们把谷子收起来,倒入竹筐中,却没有力气挑回家,只好用大斗笠或簑衣盖住筐口。雨后天晴,如时间尚早,我们会继续把谷子晒出来。有的日子,老天好像故意捉弄我们似的,时雨时晴,我们收收晒晒,要折腾好几遍。
盛夏的晴天,稻谷晒上三四曰,拿起一粒谷子,用牙齿一咬,嘎嘣一声,又硬又脆,便干了,就可入仓了。
长大后才知道那山不叫大雨尖,而是大禹尖,百度地图上都有标注。
《史记·夏本记》:“十年,帝禹东巡狩,至于会稽而崩”。“或言会诸侯江南,计功而崩,因葬焉,命曰会稽。”
会稽山脉延伸至东阳,传说大禹也曾来东阳治水,东阳南马与黄田畈间有群山阻隔,致洪水堵塞成灾,大禹用开山神鞭在群山中劈开一条水道,即画水。故自横店至黄田畈,沿江有“禹山”、“禹耕岭”、“大禹尖”、“拜禹山”等以大禹命名的山岭,寄托了乡民们对大禹治水的殷切深情。
八十年代中期,我家在校旁的新屋造好了,每年冬春的下午,奶奶常来看我女儿,爱坐在走廊东北角晒太阳,那角落只有阳光没有风。后来我父亲老了,也爱坐在那。
我家的新屋朝着西南,正对着大禹尖,放眼望去,田野尽处是青山。奶奶总是指大禹尖及附近几个连绵起伏的山峦对我说,那是笔架,言外之意是我之所以常能发表文章,都是因了这风水。
一年一年,我家门前大片的田地都批给了村民造房,坐在门前再也看不到了田野和大禹尖。
在家门口看不到大禹尖,但它依旧在那。可奶奶和父亲走了,童年在黄山耙谷收谷、成年后在家门和奶奶、父亲闲聊的时光,却一去不返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