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是人生的影子

记得我童年模样的老人见了我总爱说:“你小时候总欢喜一个人玩耍，我时常见你手握一柳枝边走边随意地抽打着沿途的墙壁和地面。”听了这话，心中一惊，总觉得自己从小就有些不对头似的。

说这话的老先生是和我的父母亲共度过青春岁月的同事。Ta既是我父母的老战友，也是我的中学老师，还是我多年的同事，缘分不是一般的深。

但是，人是一种特殊的物种，并不是相处得越久就越有感情，也不是相互越了解就心理上靠得越近。张爱玲曾在散文中提到，她和青年时的朋友炎樱越来越生疏，大概就是这种情况。人有时是很回避过去的，总有位旧人和你提起一些过往，或许他什么也没提，但对你来说，他的存在就是一种对过往的重现，这有时是令人不爽的。

相传，陈胜、吴广起义夺取天下后，还是除去了当年听他信誓旦旦“苟富贵，勿相忘”的那帮子穷兄弟。人是一种孤独的动物。抱团取暖只是某些特殊时段的需要，大多数时刻，人们还是喜欢跟他人保持适当的距离，心理上才更加舒适自在。

我说孤独是人生最忠诚的影子，并不是否认亲情、友情和爱情这三种人类的宝贵情感。因为，人生在世最终的归宿是和自己相处，别人可以伴我们一时，终不能伴我们一世。就算有人能伴我们一世，他（她）也未必能完全走进我们的内心深处。就算他（她）能走进我们的内心深处，他（她）也只是走进了我们内心的某一部分区域，他（她）也不可能穷尽我们内心的整个世界。

从这一点上说，我们每个人都是一个充满了无穷奥秘的深邃宇宙。每个人涉足他人的世界连百万分之一都不到，因此当有人说:那个人我了解得很时，不免让人想起那个古老的印度故事里摸象的盲人。

我是一个喜欢独处的人。早在童年的时候，我就觉得一群孩子一块玩耍很有意思，我们可以玩捉迷藏；可以讲故事，吹牛皮；可以结伴去地里偷瓜；还可以半夜一起去马圈的残垣断壁里掏鸟窝……。可是，我一个人独自玩耍的时候反而更觉有趣，我可以长时间地阅读一本书，也可以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地发呆或望着天上的云彩聚散离合，变幻出无穷的图案，抑或目光追随着小溪中游弋不定的小鱼飘散到深水更深处……总之，我从未感觉到一个人独处是件无聊而有问题的行为。

曾几何时，竟有人向我提出了质疑。首当其冲的是学校的老师，她们总喜欢自以为是地给学生这样的暗示:不爱和同学打成一片的学生总是有问题。好像，只有爱凑群的人才是正常人似的，这就使我有一些年，为了投其所好，就强迫自己融往同学大家庭之中。殊不知，这是一件非常强人所难的行为，既苦了自己，也苦了他人。所以，老师的话也未必都是真理。

成年以后方知，人生的许多事情都只能独自去默默完成。领导阶层为了更好地完成自己的任务，向下属权威地发出一些冠冕堂皇的似是而非的论断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要甄辩出是非曲直还是需要一些时光的淬炼。

后来，涉足了江湖，如此口是心非，挂羊头卖狗肉，王顾左右而言它的滑稽戏看多了，也就见多不怪了。人生就是个名利场，人嘴就是两张皮，随时随地朝着有利于自己的方面去说去做就是了，还分什么东南西北，黑白曲直。既然如此还想什么了解他人，更不要奢望被他人了解了，大家就只需牵着自己的影子，漫步在人生的荒原上罢了。

实际，世间万物，蛇无足而行，虎独居山头，鹰翱翔九天，鲨深潜海底……我们也没有必要非要跟谁一样。基因因排列不同而形成无穷组合，龙生九子，各个不同。求大同，存小异才是人生的真境界。合则同行一程，不合则各自独行，这样既有同处的乐趣，也不失独处的幽妙。

万事情随境化，随遇而安，方可细品人生的真滋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