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慕雨
直到现在,我还在想念那根甘蔗。
已经过去了二十二天,那根身材颀长的黑皮甘蔗似乎还竖在婆婆家楼房外的墙上,两米多高的身子斜倚着白墙,顶部绿色的叶子显露出干涩。除夕早晨的阳光均匀地涂抹在其上,灰褐色的影子妥帖地紧附在其身后,那是婶婶送我的“见面礼”。
那之前,我正站在大门口,在墙角处站住,看两个孩子跳绳,一个跳,一个帮着计数,绳子触地声哔哔哔,应和着运动鞋跳跃而后蹬地的踩踏声。忽然,一只脚掌和脖颈处呈白色,全身其余各处被黑色填满的大狗欢快地跑来,一扭身,消失在被阳光分隔的墙角阴影处。
想念一根甘蔗◎每一天婶婶面含微笑地向我走来的时候,我并未察觉,我几乎所有的心思都凝结在阳光下的运动图景中。那时,我们刚到婆婆家不久,婆婆刚刚在门口削好了荸荠皮,端进厨房去准备午餐了。“哈,给你吃。”婶婶竖举着甘蔗,又用眼神示意我接,我才恍然大悟似的,惊讶又惊喜。我抬眼看向她,在一款紧致的羽绒服中,露出一张皱纹密布的脸,她的脖子被红黑格子的围巾裹住,眼睛是大大的紫葡萄形状,头顶帽子的绒线露出粗砺的针织纹理。她是什么时候注意到我的到来的,又怎么会想到用这样淳朴的方式来表达情意?那一刻,我为我的受欢迎而动容,那一瞬间,我喜欢上了甘蔗,还有她。
有一年,她在我们即将回甬时,匆匆地从家里搬来好几幅自编的麦秸画,镶嵌在硬木板中的麦秸描摩出花鸟鱼的形状,宛如版画。她让我尽情挑选,我一是嫌东西笨重,并且也不那么精致,二是觉得一时无法消化和回馈她的热情,这一年遇见一次的婶婶,我还是心领她的盛意为好。可甘蔗不同,我欣然接受了。
公公将它挪到厨房,我的心也随之漂移。公公还没有将它进一步处理,而是来到街上又买了两根,直到我几天后回甬,它大概还依然在厨房里。公公去马路边上的一摊子前,掂掂这根,又掂掂那根,一会儿,两根甘蔗就已经被扛回去了,我们继续逛街,感受年的氛围。
甘蔗这么“平民”的水果,它大约也不曾想过,某一回竟让人产生“心头一热”的感动。逛街回来,赫然见桌上摞着被分成几段的甘蔗,表皮已划拉干净。不知公公是从婶婶那里得到的提示呢,还是他正好要买,总之,我被他们纷纷表露的爱而感动。我抓起一段,甘蔗甜津的汁液淌进咽喉,一滴一滴滋润着干涸的胃。
我想念的甘蔗,童年时被叫作“广东甘蔗”。街上珍稀的广东甘蔗鹤立鸡群一般矗立在大量的青皮甘蔗中,深紫色几乎接近黑的色泽,特别惹眼。若是青皮甘蔗,一咬开,一连串掀起的表皮下面,顿时露出乳白色的瓤部。黑皮甘蔗的优点是表皮脆,汁液更饱满,质地更紧密,且由于茎秆更粗壮,吃起来更带劲儿。几十年过去,大众的选择调整了甘蔗市场的分布,青皮甘蔗果然缩头缩脑地在角落里张望,而大摇大摆吸纳人们目光的,净是这呆萌的“广东甘蔗”。逢年过节,“广东甘蔗”一点也不含糊地进入千家万户。
可是,曾进驻我青春时光的,是同学家种的青皮甘蔗。毕业那年,去同学家小住,正遇上甘蔗的丰收季,热情好客的同学的妈妈从地里拔来好几根甘蔗,洗净,分段,笑吟吟地递给我们。她卷曲而蓬松的头发在傍晚的夕阳下仿佛闪着光,我和同学就坐在院子里,对着不远处的甘蔗地,啃着,说笑着。我也想念那青皮甘蔗了,可是,夕阳下那抹景色不再,再也找寻不到。
唯有在看见它们的时候,一遍遍回放,回味那份纯粹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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