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子薄情，薄如一面

①

“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未曾开言我心内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哪一位去往南京转，与我那三郎把信传……”

  “这小玲珑果然是名不虚传啊！不亏能在咱这整个京城最有名的戏园子里当台柱子！”一50岁上下的小老头满脸笑意望着台上那花脸小生，频频点头称赞着。

  这北平城内有一家“凌海镖局”，取凌于沧海之意。几辈人的经营发展，这凌家可以说是家大业大。茶馆里甚至有人半玩笑谈论着是这凌天镖局在北平城内，还是这北平城在凌天钱庄之中。

  而这老头便是凌家现在的家主。

  而这小玲珑是何许人也呢？这可是个厉害角色！

  据说他4岁便随着师父学戏，跟着京城最大的戏班子东奔西走，四处演出。从最初只能端茶倒水的小茶童，到今天的台柱子也是不易。

  从17岁崭露头角到今天已经20年过去了。而这小玲珑也是留起了胡子成为了名副其实的老先生。按理说，这老先生一般来说是不会再随意出山演出了。毕竟一场下来身上几十斤的行头也不好受，还是在家调教徒弟来的实在。但这凌家当家的50大寿，准备好好庆祝一下，所以想请出这小玲珑唱几场戏。

  毕竟这凌家在京城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户，加之给的钱财也不少，小玲珑便决定出山唱戏。

  这台子就搭在凌家后花园，届时上至高官富赏，下至百姓家丁，都会在这后花园里听戏。当然，高官富商面前摆着张桌子，糕点茶水不断，而百姓家丁也就只能站着，蹲着，甚至是在墙头上坐着，但自然不会有人在意这些。

②

  戏唱完了，东家自然安排了酒宴。凌老爷子拉着小玲珑坐在了自己的右侧，左边则是自己最宠爱的第十三房姨太太。面对这满桌的高官富商，小玲珑也丝毫不惧，侃侃而谈。常年跟着戏班子到各地去唱戏，见识广，每个话题都能插上两句。

  打小就聪明的他又能很好的把握自己说话的技巧，让人对他插话没有一丝不满反而觉得这人知识很渊博，让人很舒服。不多时，凌老爷子居然便和一个戏子兄弟相称，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这在当年的时代可以说是凤毛麟角。

  再说这凌老爷子的姨太太。这凌老爷子什么都好，就这一点不好，总是喜欢纳个姨太太什么的。不过当年那个年代，谁也不会在意这些，最多觉得有点多而已，只是觉得有点多而已。

  这坐在席间的女子大概23岁左右，芳名茗凝，嫁入凌家已有6年之久。据说当初凌老爷子刚见到她的时候，便被惊的不知所言，下意识脱口而出:“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用曹植形容甄宓的《洛神赋》来形容此女，可见其美。也难怪这凌老爷子偏爱她一人。

③

  酒席直到接近亥时才结束，大家散场回家睡觉了。小玲珑自然也回到自己的房间去睡觉。

  由于这次演出要持续一个月左右，凌家自然要划出一片区域供戏班居住。而小玲珑作为台柱子，自然有一个自己的单间。桌椅毛巾，茶水点心，笔墨纸砚应有尽有。大概是凌老爷子对这位忘年交着实喜爱，连丫鬟都为小玲珑配备着。

  被丫鬟伺候着沐浴更衣，小玲珑便叫丫鬟下去，准备睡觉了。

  但躺倒床上，这小玲珑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自己有没有得罪人的地方，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几十年来他都是这么过来的，这大概和他成为台柱子是有些关系的。不过也确实是活的累的要命。想到茗凝的倾城面孔，这小玲珑心中仿佛有蚂蚁爬过的心痒痒。

  虽然活了三十几年，见识过的女子也不在少数。但今天这种感觉缺着实是第一次。越想越是辗转反侧，不知不觉已是月上三更！

  “咚咚咚！”三声扣门声想起。

  这个时候了，是谁呢？

  “谁啊？”说罢，起身披上自己的长衫，前去开门。

  “吱嘎”一身，门被推开。见了门外人，小玲珑心头一颤，正是那刚才还为她辗转反侧的茗凝。

  宽散的睡袍外披着白天穿的外套，看样子应该是刚从被窝里起来，就是不知这半夜三更的是有什么事。

  “小女子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于我家老爷。今日见先生台上英姿，小女子甚是佩服，若是早遇到先生几年……唉，算了，不说了。今日来此，就是为先生提个醒。我在老爷身边多年，从未见过他和一个戏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更别提兄弟相称。老爷对你怕是真的喜爱，先生把可要握住这个机会啊！”

  “哎呀，真的是多谢茗凝姑娘了！”

  这一句姑娘叫的茗凝心里美美的。毕竟一个20多岁的女孩天天被人叫成夫人，突然被一个人叫姑娘心里说不出的开心。

  这也就是小玲珑的语言技巧了。

④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一年光景已过。当年的演出也是早已圆满结束。

  凭借着小玲珑的处事技巧以及圆滑的说话方式，小玲珑和凌老爷子的关系也是越来越好。

  早些日子小玲珑过生日，正好原来的戏班主不想干了，准备用多年积蓄去经商。凌老爷子干脆直接将戏班子买了下来直接送给了小玲珑做生日礼物。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吧。”小玲珑躺在床上，抱着茗凝问道。

  “恩，距当初毒丈说的时间就这么几天了。只是我总觉得对不起他，毕竟他对我们挺好的，无论是你，还是我！”茗凝有些为难的样子，抬头看着男人的眼睛，仿佛在寻找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的答案。

  “我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不是吗？更何况你就不想要个名分吗？天色不早了，睡吧。”小玲珑抚了抚茗凝的的头发，在她额头上轻吻了一下，便不再说话。

  茗凝见小玲珑不说什么了，便也将头埋入小玲珑怀里，沉沉睡去。

  凌家大院的书房，小玲珑右手紧握毛笔。笔尖在砚台上轻轻一沾，左手抚着袖口，在上好的宣纸上挥毫。

  “玲珑啊，你这书法真的是进展飞速啊！记得之前你和我说你想和我学书法才不过一个月，现在居然和我的字有九分相似，不得不说你这天赋真的不是一般人所能拥有的啊。”凌老爷子站在小玲珑身侧一手抚着下巴，一手比划着小玲珑的字，一脸赞叹道。

  “哈哈，还是老哥哥教导有方啊！”小玲珑不失风度的大笑着回答道。兄弟二人好不和谐。

  “老爷，外面来了个大买卖，有个叫聆音戏班的戏班子找咱们押一大批戏服去金陵，其他的我都办好了，只要你盖个印章就好了。这京城到金陵的路途盗匪颇多，这场买卖若是能成，不只是有钱赚，咱们镖局的名气还会更大！”茗凝一蹦一跳的冲进书房，对着书房里的两人说着，喜形于色。

  凌老爷子也是欣喜异常，转身从回到自己的卧室，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个包裹。看样子这应该就是最能表明其身份的镖局印。

  凌老爷子转身刚要出门去完成这交易的最后一步，小玲珑便叫住了他:“老哥！你来看这两个字，我怎么怎么写都写不出你的那种感觉呢？”

  凌老爷子有点犹豫，毕竟外面有个客人在等着呢。但又想和自己这个老兄弟一起探讨下书法，一时有些难以抉择。

  “老爷，把印给我，你们继续研究，我去帮你盖完就回来。”茗凝仿佛是看出了凌老爷子的的为难，说道。

  “也罢，去去就回啊，这东西可别弄丢了。”

  “放心吧您！”

  凌老爷子开心的一笑，转回身继续和小玲珑探讨书法。

天色渐暗……

  “都做完了？”

  “嗯，印盖上了。”

“好，好，好！那……最后一副药，就今晚吧。至于那个聆音，就做掉吧，免得我还得把东西从金陵运回来。”

  茗凝咬了咬嘴唇，说了一句“好！”

⑤

  今天的京城出了件大事，凌海镖局的当家人死在了自己家中。没有儿子的凌老头死后，凌海镖局的归属产生了巨大的纷争。不过这纷争马上就停下了。

  昔日凌老爷子最宠爱的夫人拿出来一份遗书。信上凌老爷子声称自己深知命不久矣，自己的老兄弟小玲珑经过自己的一段时间的观察确实是成大事者，所以他死后，这镖局便交给小玲珑了。

  人们对这个结果并不太感意外，因为凌老爷子对小玲珑真的就像是亲兄弟一样。只是见过遗书的都感觉这字有些问题，具体哪里有问题却又说不出来，可细一看却又确实是老爷子的字迹。便都以为老爷子大限已到，写字都没有原本的感觉了。

  “咱们的目的达到了，你什么时候给我名分啊？”茗凝躺在小玲珑怀里望着小玲珑的眼睛问道。

  “过一段时间吧，等我完全掌握了凌家的权利吧。不然会被别人怀疑的。”小玲珑习惯性的摸了摸茗凝的头发，说道。

  时间飞逝，一年已过。早已完全掌握凌家的小玲珑娶了茗凝为妻，茗凝也成为了凌家的长房夫人。人们都仿佛明白了什么，但又不敢说，毕竟现在的老爷是小玲珑。

  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昏君当道，邻国出兵中原，大破京城，国王被生擒，城内士兵四处烧杀抢掠。

  “小玲珑先生，早听闻您唱曲好听，可否为我们将军场上一曲啊！我们将军可保您继续过着原本的生活，不过是换了个君主而已。”一参军模样的人躬身向小玲珑说道。身后全副武装的两排士兵陈列在凌家大院两侧，中间一好大威武的壮汉坐在马上。双颊通红，高鼻梁，喘着粗气，一看就是典型的外族人模样。

  “先生言之有理啊，莫说唱上一曲，便是天天唱曲，小玲珑也绝不推脱。”小玲珑一脸媚笑，躬身扶起参军向门外走。

  就在这时，一声“等等”如炸雷般叫住了小玲珑。声音如破锣般难听却又响似雷，真是那马上的将军。

  “小玲珑，你这夫人……”

  小玲珑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紧了紧拳头说道:“茗凝，明白了吗，和将军走吧！”

  茗凝一下子傻了，呆呆的站在那里，双眼紧紧盯着小玲珑。过了几秒，终于缓过神来，瞬间泪水从眼中不停地流了出来:“小玲珑！我和你经历了那么多，为了你被人唾弃，你现在要弃我于不顾吗？”

  “我说，跟将军走！”

  “哈哈，哈哈哈哈！我茗凝虽然不是什么贞洁烈女，但还不至于去服侍一个害得我国破家亡的外族人。小玲珑啊小玲珑，果然是玲珑心啊！”茗凝疯了一般大笑，向后跑去抽出大堂内用于装置的刀，向脖子抹去。洁白的雪，染满鲜红。

  “真是脏了这大院了啊！”马上将军装模作样的惋惜着。

  小玲珑咬咬牙吩咐道，“拖出去，喂狗！”

  说着笑着向马上将军走去:“来，将军，我给您唱曲去。”

……

戏子薄情，薄如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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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开篇的京剧是50年代左右才有的，但我真心不了解京剧，就拿来代替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