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头疼的毛病又犯了,而且比以往都疼得厉害。翻出一粒止痛片吃下去,不行,又吃了一粒,还是不行,再吃一粒,疼痛渐渐地退去了。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回想着栓子和酒果。栓子不再是栓子了,酒果也不再是酒果了,一切都变了。蝲蛄河的河水声在他的脑海里面荡漾,他知道,那是栓子和酒果的呜咽。
墙上的挂钟敲响了八下,唐柔回来了。他知道女人又去应酬了,女人向他打了声招呼便脱了衣服,躺在沙发上看起了无聊的韩剧。他走过去,坐在女人身边,把栓子和酒果的遭遇告诉了女人。他以为女人会很气愤,没想到,女人态度冷漠,没有做出他想看到的反应。或许女人有些累了,他想,可是他又不甘心。
“你怎么看?”
“刁民么——”唐柔扔给他这样三个字。
“什么?”莫名惊愕了,他不相信这三个字是女人说出来的。
“刁民的把戏!”女人依然冷冷的。
“刁民?”莫名睁大眼睛,张大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是吗?”唐柔反问,依旧冷冷的。
莫名张着嘴巴,半晌什么也没有说出话来,看着女人的脸,觉得很陌生。女人现在经常跟那些达官显贵们来往,立场已经站在他们一边了,底层群众维护自身权益的行为,在他们看来,可不就是刁民的把戏么!很显然,他觉得跟女人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厚厚的厚障壁,仿佛闰土再见到鲁迅时,没有叫“迅哥”,而是称呼“老爷”。这让他除了感觉不舒服外,还增添了几许悲凉。他隐隐感觉到,和女人的关系,就像风中摇曳的风筝,随时都可能断线。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女人已经出去了。他现在不知道女人一整天都在做些什么,忙忙碌碌的,他也懒得去关心这些。洗簌了,见外面阳光还好,便想带些营养品再去看看酒果儿,便收拾了衣服,出门一路去了。
看过酒果儿,回来的路上,接到白明宇打来的电话,说周末要举办婚礼,请他一定去参加。莫名问了日子,答应说一定去热闹热闹,末了问女方是哪的,叫啥名字。电话那头支支吾吾不肯明说,单说“你认识的”。莫名一时摸不着头脑,想不起会是哪一个。
周末的早晨,他早早起来,收拾停当,备了礼,踏上了开往太虚市的列车。他的心情是有些激动的,也很有些兴奋。连日来的阴霾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正需要这样一次出行的机会,一方面把满腹的烦恼散发出去;另一方面也想借此次出行多思考一些问题:写作,这条路还要不要坚持走下去?和唐柔之间该怎样维持这段恋情?还能维持多久?每一个问题,他都不知道该怎样解决,怎样面对,但似乎他已经有了答案。
十点钟左右,列车准时到达太虚市。莫名按照白明宇告诉他的路线找到了酒店。他想里面一定很热闹,刘明、李德全、倪秋一定也来了。待会儿见了面,或许要谈谈的,有什么好谈的呢?不知道李德全的脚好了没有。
推门进去,他一下子愣住了,以为自己走错了,酒店里一点儿热闹的气氛都没有,并没有看到刘明、李德全、倪秋,只有靠窗的一个包间敞着门,里面总共也不过十几个人,围了一张桌子在嗑瓜子。一定是找错了,他转身刚要退出去,就听见里面有人喊他的名字,循了声音望过去,看见白明宇坐在门口向自己招手。他一边狐疑着,一边向白明宇走过去。从未见有如此冷冷清清的婚礼,即便是在乡下农村,也会在院子里摆上十几桌,热闹几天的。
白明宇拉着莫名,向坐着的人介绍,来的几个都是白明宇的同学,莫名和他们分别握了手,坐在了白明宇旁边。
“黄泉呢?怎么不见人?你结婚,他不该不来啊!”
“黄泉在化妆呢,他怎么能不来!”围着的人中有一个黑胖子,抓了一把瓜子,一边嗑着一边说。
“黄泉化妆?”莫名有些不解。
“当然要化妆啊!”还是那个黑胖子。
“怎么回事儿?”莫名问旁边的白明宇,白明宇却把头低下了。
“黄泉是新娘子啊,还不明白?”黑胖子有些急了,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
“什么?”莫名以为黑胖子在开玩笑。
“白明宇和黄泉结婚啊,这回听懂了吧!”黑胖子向外吐了一个瓜子皮,很不屑的表情。
“是真的?”莫名一下站起来,眼睛盯着坐在一边一直低着头的白明宇。
白明宇慢慢地抬起头,拉着莫名坐下,眼神里的羞涩渐渐归于平淡。
“是真的,你能理解吗?”白明宇的语气里带了乞求。
“我——!”莫名颓然地坐在椅子上,眼神渐渐有些呆滞。他明白了酒店里如此冷清的原因了。同性恋!这就是同性恋吗?活生生的事实摆在他的面前。以前只是听人们传说过,倒未在意,现今就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朋友身上。当然,他并不反对,但在情感上还是有些接受不了。他想起了与白明宇和黄泉一起在饭店里喝醉的那次,三个小人物在一起畅谈,无所顾忌。现在白明宇和黄泉是这样一种关系,以后在一起说话就要谨慎了。
“我知道这很让人看不起,连我的父母和亲属都觉得丢人,不愿意来,只有这几个最好的朋友肯来,这恐怕是世界上最冷清的婚礼了!”白明宇说着,眼圈红了。
“自己觉得好就行,管别人怎么看呢!”坐在黑胖子旁边一个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白面书生说。
“是啊,管他呢!”其他人跟着附和。
莫名看着白明宇、黑胖子、白面书生和其他人,觉得有些不真实,像是在做梦。
“你的文采好,一会儿,你要为我们主持呢!”白明宇在求莫名。
“这——”莫名显得有些为难。
“你不愿意?”
“不是,我——好吧!”
黄泉出来了,果然化了妆,不过没有穿婚纱,扑了粉,画了眉,穿得花花绿绿的。莫名觉得有些不伦不类,看着难受,不禁皱了一下鼻子。
黄泉过来和大家打过招呼,坐在白明宇旁边,看了莫名一眼,有些羞涩,轻轻点了点头,就把头低下去了。
十点五十八分,婚礼准时举行。这真算得世界上最冷清的婚礼了,没有鞭炮,没有音乐,只有台下几个朋友单调的掌声。莫名站在台上主持,自始至终都觉得很别扭。特别是白明宇亲吻黄泉的时候,他实在有些看不下去,差点要离开,不过他还是坚持着主持完整场婚礼。
白明宇和黄泉向大家答谢的时候,他看见两个人眼睛里流动着泪光,一时心里发酸,竟同情起两个人来,在心里也祝福他的朋友能够幸福。
婚礼很短暂,除了台下的几个人,并没有人在意这场婚礼,所以很多细节都省略掉了。婚礼结束了,大家围在一起喝酒。
“老白,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这样的境况,家里条件又不好,工作又是临时的,有今日没明日的,长相又不好,别人给介绍了几个,见了第一面就吹了,渐渐的,心也冷淡了。现在的女孩儿都很现实,要么有房,要么有车,两者都有自然没的说了,可是,我两样都没有,什么样的女孩儿会看得上呢?!后来别人再介绍时我索性不去见面,见面也是徒增伤感和尴尬。就这样,我慢慢地发现自己对异性已经不再向往了,或者说没有兴趣了。我把我的困惑和黄泉说了,没想到他也是一样的遭遇。我就提议,要不咱俩在一起试试吧,我是听说过很多地方都有同性恋的,很好奇,便想尝试一下,是什么感觉,黄泉也没有反对,我俩就尝试着在一起了,没想到,还真别有一番滋味,怎么形容呢,不说了,说了你们也不懂。”白明宇一边讲述着他与黄泉的恋爱过程,一边向大家敬酒。黄泉仍有些羞涩,一直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愿说。
“那你们是怎么解决的呢?我是说那个问题。”黑胖子想用手比一下,以便说得更明白,却又不知道怎么比更形象,举起了手又放下了。
白明宇没有恼,朋友们能来,他很感激了,看着朋友们都伸着脖子盯着他,显然他们也都很关心这个问题。
“我们有我们自己的方式,那感觉一样很美妙。不信,你也找一个试试!”白明宇倒坦然,黄泉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要不咱俩试试吧!”黑胖子对旁边的白面书生说。
“呸,你跟你的手试去吧!”白面书生啐了黑胖子一口,大家哈哈笑起来,加上又都有了些酒意,气氛渐渐地有些热烈了。
整场婚礼仿佛并不存在,他们是在酒店的一楼的一个大包间里举行的,外面吃饭的人没有过来瞧热闹,他们以为只不过是一场带有恶作剧的普通的同学聚会罢了。事实上,它甚至没有一场普通的同学聚会来得热闹。
他们喝了很多酒,白明宇有些喝醉了,仍抓着莫名的手要把杯中酒干了。莫名刚要拦阻,他却一仰脖全倒进了嘴里,酒咽下去了,眼泪却流了下来,埋怨他的父母不来参加他的婚礼,又骂李德全、倪秋,末了,看着黄泉,说对不起他,让他受委屈了。人们便都说,醉了,醉了,散了吧,散了吧。
“去闹洞房啊!”黑胖子叫得欢,但是没有人响应,也就讪讪地闭了嘴。
黄泉扶着白明宇,摇晃着向门口儿走去,他的同学们没有去送。莫名想把他们送回家,站起来,又坐下了,望着两个人的背影,想了很多,心里一阵一阵酸起来,拿起酒杯,一口喝干,站起来,也没有和其他人打招呼,独自推门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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