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陆川是初二那年暑假,他和他爷爷搬家过来,和我做了邻居。那是初秋,南方的空气中已经浸了湿气,他穿着白色T恤衫,黑色的运动裤,和一件灰色外套,那个年纪,每个女孩的心中都有一个身穿白衬衫,骑着单车的少年,他穿过了春天的杨柳,迎接着夏日的阳光,踏过秋日满地逶迤的落叶,最后在满天的雪花中来到你的身旁。
陆川,就是那个被我压在心底幻想的少年, 在课堂上老师介绍时我才知道,原来他曾获得全市奥数比赛一等奖,那时候的语文书上曾经学过四字成语“如沐春风”,我觉得陆川笑时这个词语用在他身上准确无疑,他的嘴角上永远挂着那样一某淡淡的笑意。方媛说喜欢一个人就要大胆的去说出来,省的以后老了还感慨自己年轻时从未疯狂过。
谁的青春不疯狂?可是我没有,因为我不配。 如果方媛是一抹太阳,而我却只能永远躲在黑暗中,我曾经看到过每天早晨,方爷爷看着报纸,方媛在餐桌上一边低声将方爷爷读出来的内容用英语翻译一遍的场景,也曾看过她每天被母亲熨的平平整整的衣服。而我只能比我身高小了许多“不成样子”的衣服,和一双怎么也刷不干净别人给的旧球鞋,踏着残阳,踢开石子,回到那座冰冷的房子。推开门是满地堆成堆的脏衣服,和从屋内传来的叫骂声。
我抱着那一堆的衣服,低着头,飞快的从门口走过去,小区巷子的前面有一个水龙头,已经生锈,可是那的水不要钱,我的衣服被人撞到了,只听见很好听的声音说道“我帮你。”最终我没有去洗衣服,我告诉陆川这些衣服是要送去洗衣店的,他的眼神中没有质疑,没有那种让我犹如赤裸裸的展示在众人面前的窘迫,过了好一会他说“那,我走了。”
我曾经以为我和陆川相差的是一整个银河系,但是现实却给了我一颗糖,我开始大胆起来主动问他借东西,和他说话,可是我的少年,他有点笨,他经常要过很久才能反应过来我的话,圣诞节那一天学校破天荒的让各个班级在班里举行圣诞晚会,说要给学生放松放松。我们班的班主任是语文老师,酷爱文学,她废尽了力气给我们排了“红楼梦舞台剧目。”一开始角色分配我饰演林黛玉,方媛饰薛宝钗。几场排练下来,班主任摇了摇头,她说我的身上缺少了黛玉的那股劲,我无法做到像她一样的小性子。我总觉得那样很不自在。况且宝哥哥的饰演者是陆川,最后方媛去试了黛玉,班主任点点头,她说“最起码很自然。”而我饰演宝钗,没有失落的感觉,反而让我平添了几分自如,演出那天我化好妆在候场室鼓起勇气给陆川打过去一条短信“我可以找你帮我对一遍台词吗?”很快便收到回信“可以。”
方媛是和陆川一起进来的,她穿了一身红色的斗篷外套,手挽在陆川的胳膊上,一派小鸟依人。候场室立刻沸腾了起来,方媛并没有未此害羞,她将买来的平安果给每个人分了一个大声的说到“今天,谁都不准瞎起哄,我家陆川害羞着呢。”最后一个平安果是给我的,她交到我的手里,对我说“夏曦,我最好的朋友,圣诞快乐。”我将苹果推还给她“谢谢,我不喜欢吃苹果”飞快的逃走了。我不相信她不知道陆川是我暗恋的少年,这样算些什么呢?
最后表演的时候,方媛肚子不舒服,班主任再三思考后觉得我对黛玉的台词比较熟,让我上场,后来很多年后看了一场电影,里面的一句话很符合我当时的心情,就是“就让全世界为我当一次配角。” 然而结果很糟糕,我还是控制不住的脸红,不敢看陆川的眼睛,甚至连声音都是颤抖的,我恨自己的懦弱,一整个寒假我都在家。
即便是陆川最后去了美国,我也没有去送他,我总觉得她和方媛已经在了一起,那我算什么呢?其实我什么也不是,新学期当方媛拉着新的男朋友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我问她“陆川对你到底算什么。” 她擦黑板的手突然楞了一下,转过头对我说“陆川?它是个聋子你不知道吗?”我和方媛几十年的友谊就这样结束,为了一个男人。在操场上课间她多次想来和我说什么,只是那时年轻气傲将头转向了旁边。
再见面时是二十年后,我不知道她从哪要来的我的号码,她说“夏曦,我是方媛,陆川回来了过几天就要走,我想你该去送送她。” 那天我去了,他的耳朵治好了,交了一位黑人女友,方媛坐在咖啡馆我的对面,哈哈大笑“你看陆川以前那么白净的孩子,竟然喜欢这种类型的。”我问她“为什么不告诉我,陆川的耳朵是你帮他找了医生?”她白了我一眼睛“我就是想说,你也不给我机会啊。”我们就这样相互笑了起来,明媚了二十年的阳光,飞机从地面慢慢起飞,向着远处天空迈进,再见,陆川。再见,我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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