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公

作者: 颖瑶 | 来源:发表于2024-04-24 08:56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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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园枇杷》颖瑶  摄

    舅公是外婆的弟弟,农民。

    一个从不下地的农民。

    他有一支“西乐”队,专为过世的人吹奏乐曲,送亡者上极乐西天。

    舅公唢呐吹得极好,隔三岔五领着他那支队伍走村串巷,在形形色色的丧事上露脸,精心为告别尘世的人张罗最后一场热闹。我见过他吹唢呐的样子,半闭着眼,脸涨得通红,唢呐朝天,上身极有节奏地晃动,乐曲带着酒精浸过的微醺的味道。

    他靠这门手艺滋润地生活着,主家给的赏钱,比脸朝黄土背朝天挣的辛苦钱多得多。他用这比一般农民丰厚的收入,养着两个家,几十年来如一日。村里横着一条水坝,舅公的两个家,一个在坝里,一个在坝外。坝外那个家,有男人有女人有四个精壮的儿子,每个儿子都长着舅公的眉眼。

    每每熬过通宵的道场,将死者送上山,已接近晌午。舅公拎着唢呐兴冲冲走回村,脚一抬就跨到了坝外,坝外那张掉漆的红木桌上,一碗冒油的腊肉摆好了,地灶边温着自酿的米酒。四个楼梯般排列着的孩子,端着粗瓷大碗,眼巴巴盯着那碗腊肉。一个瘦小男人,蹲在门外的鸡栅旁,眉眼皱成一堆,听到门响却急急躲进后山里。

    外婆带我们走亲戚,去的却是坝里那个家。坝里那个家,有慈眉善目的舅外婆,还有一只会摇尾巴的大黄狗。外婆想和弟弟说说话,喝了茶又吃了饭,我都坐在火塘边睡着了,会吹唢呐的舅公还不回来。慈眉善目的舅外婆一声一声地喊:“姐,姐,我们也睡吧。肯定又接到活儿了。”

    听说坝外的四个儿子都在舅公的操持下娶了媳妇成了家,一个个盖起了大瓦房。

    舅公慢慢老了,村里推行火葬,舅公的唢呐很久才响一次。

    我妈说舅公突然变得天真起来,老是吵着要糖吃,慈眉善目的舅外婆存了很久的冰糖红糖使舅公几乎忘了坝外那个家。有天下大雨,舅公从外面回村,却被雨堵在坝外的小店里,小店是“大儿子”开的。舅公看中塑料瓶里的红糖片,伸手去拿,“大儿子”一抬手,将塑料瓶搁到柜顶上,舅公不信邪,踮着脚去够,没留神碰到大纸箱,“砰”——大纸箱直直砸到他的头上。

    外婆赶过去,已经晚了。舅外婆愣愣地,一遍一遍地说:“送回来就不行了,一句话也没留,送回来就不行了,一句话也没留……”

    西乐队赶来做道场,送舅公上路,一曲一曲吹了整晚。舅公的唢呐搁在棺旁,那些乐曲都失魂落魄,游离着不肯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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