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安安静静的躺在冰冷的棺木里,不知妈可否怕我冷,为我垫了一层棉絮?
现在,也许是家庭里所有的成员,围在我的棺材前,展开这封信。逝者之言是尽可原谅的,我想说,我最挂念不住的,就是妈。
妈活的太辛苦,为了我,为了弟弟,为了这个家,自己忍下的委屈别人何曾知晓。我儿时曾做梦梦见一片又一片连绵的沙丘,沙丘的尽头是意义上的死亡。每次醒来,我都泪流满面,看着身边熟睡的妈被我惊醒,轻柔的哄我入眠,我想,我怎舍得这份至深至浓的血缘?
可生死由命,妈。你曾说若我死了你也不想活了,那是在我动一个大手术的前夜。可后来有了弟弟,若你失去我,也应尽力活下去。死者不能复生,可生者必须忍痛生活。
我平心而论,二十余年的人生足够平顺,父母给予的身体足够栖息我还并不丰盈的灵魂。之前一直烦恼没有恋人,如今竟觉得解脱——若有恋人,岂不是在人间的牵绊又多了一层?这二十余年,之前总觉得自己太过平庸,如众生之粟,可如今得知自己已是将死之人,竟觉得这世间可爱的叫人落泪。
我一直觉得人生艰难。众生皆难。可只要有明天在,人生就总是熨帖的,带着朦胧的光亮的,再绝望的人也可以含着泪在今夜睡去,渴望明日清晨在希望中醒来。可我,已经死去的我,已没有明天可言,时间对我来说,也毫无意义了。
我没有多少积蓄。妈,我从不乱花钱,很让你省心吧?还有,你克扣我的压岁钱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如今可要给我做个贵点儿的棺材才行。想到以后我一个人孤零零的被深埋在黄土里,很像缓缓沉入幽深寒冷的海水,可望见水面上零星的浮冰。可否在棺材里为我安一盏夜灯?葬礼就不要请很多人了,这世上也没多少人真正懂我,真正割舍不了的,只有感情罢了。
我最爱的朋友们,都在我的微信列表里了。请他们来参加我的葬礼吧。除了经常聊天的那几个,其他就只是泛泛之交了,就不要通知他们了罢。我已经够为自己的死亡而遗憾痛苦,若他们再产生这种感受,不又是对死后的我的一种折磨?我的初恋,我唯一交往过的男友,也叫他来吧。爱恨痴怨纠缠,我只愿他可为我的死亡落几滴眼泪,或者沉默。
人生贵在相逢。我二十几岁,还没来得及遇见这美好世界的一大部分,而我又那么贪心。有人说人死之后,灵魂会飘起来,自由自在的穿梭时间与空间,直到七日之后,魂归故里。那我前六天要绕在妈妈身旁,白天陪妈妈搭建灵堂,应付亲戚,晚上就卧在妈妈枕侧安眠。第七天一早,我要飘到丽江,那是我魂牵梦萦的城。我生前没机会去,死后正好弥补此遗憾。我要留心的躲起来,不要吓到那些可以看到我的小朋友。然后我快快的赶回来,在妈妈身旁,就那样安静的等待着我真正的离去。
在死亡时,没拥有一个情人,是否感到遗憾?当然。一个与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与我有至亲密的灵肉交流的可爱的恋人,在我的葬礼上痛哭失声,哀毁骨绝,除了遗憾,这不也是我死后的一丝安慰?这证明有人记挂着我、感受着我。可我未能有幸。人生不能事事如意,我只能这样劝自己。
将死之人,自觉花草可爱,鸟声清脆。这珍贵的世间啊,即使没有情感和血缘,单是这大自然也让人留恋。在我坟前植一颗梧桐吧,春去冬来,有它陪伴着我。若有幸得三五好友偶尔看望我,为我带几束栀子吧。我一平顺俗气之人,当配这馥郁锦簇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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