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迁北往,他们都按着自己的方向,躲过冬日的寒冷,避过无食果腹的隐患。
鸟儿扑闪着翅膀,她却不飞翔,就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找一个树桩,憩在新生的枝丫上,她想飞去离太阳更近的地方,可她一回头,却舍不下那只象。
她印象里,那象是独自一只,一只象高昂的唱歌,一只象遇见水源,兴奋地戏水,一掀水花将鸟儿从头到脚淋透了。
羽毛湿了便飞不动了,眼见小伙伴就要飞走,鸟儿却忍不住,愤恨的想找这只象理论,连小伙伴们的呼喊也没理。
鸟儿一步一个脚印的走过去,刚开始很高雅,但是池塘边的泥泞将她的羽毛搞得乱七八糟,她便插着腰,伸着脖子,横眉竖目的走到象的面前,摆出凶煞的样子,但却还没开口,就不知所措了。鸟儿站在池塘边,看着象的眼睛,黑而清澈,随着睫毛的上下闪动,流动着微光,鸟儿感觉到了心脏的异常,又故作镇静。
“你,你把我的羽毛淋湿了,就是你刚刚掀起的水花。”
“那,真是非常抱歉。”象停止了活动,水滴落在池中,化开,剩下一圈一圈的波纹,象垂下鼻子,表示歉意,望着这只鸟儿,手足无措。
“没关系了,你让让,我洗干净泥巴。”鸟儿皱了皱眉,却有点诧异,真是一只有礼貌的好象,这样有礼貌,自己怎么好意思再和他争论什么。
鸟儿望着空旷的蓝天发呆。
因为没听到伙伴的呼唤,自己离开了鸟群,成了孤零零的一只鸟。
鸟儿抖了抖羽翼。
既然这样,就和罪魁祸首的象一起走吧。
“你要和我一起走?”象不可置信地问。
“不然呢,为了洗泥巴,我和大伙儿走散了,归根到底,这可是你的原因,当然要跟着你走!”鸟儿抖了抖翅膀,飞到象对面的树桩上,望着远方。
鸟儿的怨语,让象隐隐的勾起笑,又压下去。。
他卷起鼻子,又缓缓地松开,向鸟儿伸来,“我带你,到我背上来。”
一鸟一象漫无目的地朝着太阳的方向走去。
刚开始,只是寒暄。
“你吃什么长大?”鸟儿问。
“忘记了,应该是青草,因为现在依然很喜欢。”象说。
“你要去哪儿?”象问。
“随便,反正去哪都是瞎逛。”鸟儿说。
只是,这样很无聊。
“你们鸟儿都是长这样吗?”象问。
“很丑吗?”鸟儿反问,睁大眼睛看着象,又回过头直视前方的夕阳,双眼眯成一条线,又缓缓睁开。
“不丑,不丑,我也就是随便问问。”象用余光看着飞在身旁的鸟儿。
“只是看鸟儿羽毛很漂亮,是别的动物没有的,就想问一下。”见她的眼睛里有笑意缓缓展开,象偷偷松了口气。
夕阳很美,月色也不错,有一弯月,在头顶,有细腻清冷的光,陷入眼睛里。
鸟儿望着夜景发呆。
她越来越不想说实话,作为鸟儿,她有比象更好的方向感。她其实知道应该怎么走,伙伴们朝哪里去了,也知道过了这么十几多天,他们追着太阳走了半天,终究哪里也去不到,还会回到那个池塘边。
“小不点,你看这里有一条池塘。”象挥着鼻子招呼她。
“叫我这位美丽的姑娘,我就过去看。”鸟儿飞在远方回答。
“不要脸。”象小声嘀咕。
“远处那位美丽的姑娘,你快过来看,这有一条池塘!”
“傻货,那叫一条吗?那是一个池塘”鸟儿一个用力便到了跟前。
“这还是之前那个啊,这不是那天你留下的脚印,旁边的这个漂亮一点的是我的,傻象。”鸟儿对他的智商嗤之以鼻。
“要不,我领你走吧,我肯定比你认路。”鸟儿啄了啄微酸的翅膀,轻轻地说。
“我信你,还不如信这只绿了好几天的草呢!”象转身,背对着池塘。
“你又要大便!!!却从来不提前说!”鸟儿一个惊起,飞到象前头,补了句“死变态!”
象看着落在翘起的鼻尖的她,唱起了歌,鸟儿心情好了,就轻轻附和着。清风拂面,像在夸这首歌很好听。
“象,你看,前几天这边的草还绿着呢,现在都枯了。”
“瞎说什么,你个笨鸟!没看见,我身后那条绿油油的小草吗?”
“你才傻,青草要说一棵。”
“哦”象看着鸟儿憨憨地笑。
每次从这个小池塘出发,他们总能找回来。那么象,你为什么每次都能找回来呢,为什么你这么长时间都是一个人呢?鸟儿将就着月色,看着身边安静睡着的象。本来四肢健壮,却不像因豺狼虎豹追捕而与象群失散。鸟儿数着象的睫毛,一根,两根…
困意袭来,只是有些冷。
月换了阴晴圆缺,这片旷野偶尔下一场毛毛雨。
鸟儿却觉得只是那么一眨眼,这片草原就换了装。
一鸟一象向着太阳继续走着,象依然唱着歌,鸟儿跟和。
突然远处有鸟鸣,长长的音里可以听的出呼唤,这是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听见别的同类的声音,鸟儿很兴奋,像传秘语一样回应着。
象甩过头问,“你认识?”声音里有微不可寻的焦急迫切。
“不认识还不能搭个话嘛”鸟儿耸肩,很无所谓的样子。
“风流,无耻”象甩了甩大耳朵,鸟儿站的远了一点,怕伤到自己。
又是一个失眠的夜,鸟儿依偎在象身旁取暖,顺便数睫毛,一根,两根,三根…五根…十根…
象慢慢睁开眼,看着月光下,飞地高高的鸟儿,看着她的翅膀在月色中划出流光,真好看。
象缓缓地闭上眼,眼中的光,一点点消失,一夜无梦。
风雪越来越近了,能感觉到这旷野里有大事要来,太阳躲在云里,云高高地铺满整片天空。
象数着枯草根,计算着粮食能够吃多久。
“别数啦!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你这么傻,早晚要笨死的。”鸟儿靠在树桩旁,微微颤抖,放眼望去,大草原上除了灰草根,偶尔一两个斜生着的灌木枝,一切都安静的不像话。
“你坐在我背上,可能暖和点。”象伸过长鼻子,示意她上去。
“算了,风大的地方更冷。”鸟儿闭上眼睛,将头窝在羽翅下。
“你最近心情好差。”象目不转盯的望着她。
“有吗?可能是冻的,比较暴躁。”鸟儿半睁开眼,看着小心守护草根的这个象。
“请你吃零食。”象说。
“你最好离我远一点,脾气不好,我容易打人。”鸟儿丢开象飞过来的草根。
象转过头,望着天边越来越微弱的光,轻声说“明天可能有雪。”
象又转过头看着鸟儿,微微笑着,“幸好有我,我可以保护你,风来了,雪来了,都不怕。”
最后一点微光消失在天际,空气里的凉意从稀薄变得浓厚。
雪来了,比他说的早半个晚上。
有草微动的声音,伴着旷野里风妖孽的吼声。
象突然感觉喉咙一阵难以忍受的痛和窒息,他猛地睁开眼睛,看见的是近到不能再近的一只狼擒着自己的喉咙,余光瞥见的几十双绿色的眼睛。象突然想起什么,一个起身,将身旁的恶狼甩出很远。
他一声哀嚎“鸟儿,你快跑,我…”本来要说出口的话,卡在喉咙。
他回头,正视着那只鸟儿,那只平时爱和他逗趣的鸟儿,一动不动地,安静地看着他,眼神很平静,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一样。
有狼从侧面扑过来。
象的脑子里有什么消失了,带着绝望的气息。
接下来,就是一场生死恶战。
古人说,寡不敌众。
你信吗?
大约这只象深信着。
旷野里大雪纷飞,覆了一层又一层,可那血太热,怎么也盖不住。
有人说,下雪的时候,世界特别安静,的确,连象的歌声都湮没了。
鸟儿,依然站在树桩上,直视着前方,眼角有一滴泪,凝成了水晶的模样。鸟儿的羽毛上覆了一层雪,白白的,很好看。
只是,他们好像还有话没来的及说。
鸟儿说,象,那天的鸟鸣,是我的同伴传来的,他们找了我许久。
夜里,我和他们相会,他们要带我走,说,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我们这种鸟就会被冻死,所以要逃到南方去。
我问,是不是鸟儿这一生都很专情,专情到喜欢一个人,就是至死不渝,终生不弃。
我喜欢那只象,从见他第一眼就喜欢。当时我听见你们叫我一起走,可是我舍不得离开他,那么现在,我就更不会离开了。
他们问我,不怕冬天来了会被冻死吗?
我说,不怕,有他在,我什么也都不怕。
只是象啊,你会怪我吗?
我本识得方向,却从来不问你到底要去哪里,一直陪你在原地兜转。
我本来想在我最后的时候,依偎在你身旁,可是,我怕你发现,又或者我可以熬过那一晚,第二天,太阳出来的时候,陪你继续唱歌。
象,你会怪我么?我那么多话,却没来得及和你说。
象却不能听见了,永远也听不见。
可是,鸟儿,象也有许多话,没说。
他曾经梦想遇到一个幽默风趣的母象,快乐地结婚生娃,结果,谁知道他竟然遇到了一只鸟,她初来的时候,高傲的不行,平时还挑自己说话的毛病。
象妈说,挨着池塘的这块地皮不错,风水上佳。有风有水,有草有花,最适合养家过日子,要是遇到心动的那个她,就带她来这儿。
我等不及,就先过来玩儿。
结果那个她,还没等我找,就拖着湿答答的羽毛来了。
她后来问我,为什么一个人,却怕勾起的是我的伤心,总是说没兴趣知道。我想告诉她,
一个人走,是为了遇见那个她。很幸运,才走了没多久,就遇见了一位美丽的姑娘。
雪后旷野里的景色真是美的不像话。只是今天没有一只象唱歌。雪化了,池塘里还没有水,倒是池中央有用泥巴裹着的象骨,还有池边树桩上一只被冻死的鸟。
又是一年春风来,花开草绿,池塘溢满了水。风吹过,好像,隐约听到有一只象在唱歌,一只鸟儿轻轻应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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