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老旧楼道里开辟的三间旧房,是我儿时的家。那时候房顶总会漏雨,墙壁也总会剥落,你总喜欢坐在北面靠窗的书台,夜晚时候打着随着嫁妆送来的煤油灯,写字。
夜晚风很凉,你的影子轻描淡写地落在闭好的窗上。我看到乌云遮住月光,我听到家狗喝退野猫,于是夜变得很稠,叫声荡到很远,你总是抚摸着我的头,轻声说,孩子,别怕。我看到煤油灯上跳动的火舌,仿佛一朵适应一切黑暗的鲜花——越至夜深,越是繁华,使我从中觎见一场烟火:燃烧、盛放、惊艳、绝美……你一头垂落至肩的长发,宛如夏夜里铺展在天空中的星河;深邃明亮的双眼,是嵌在天河中的星辰。你在老旧的薄纸上行文,一行娟秀的字体舒展开来:“闲敲棋子落灯花。”我说,妈妈,妈妈,你真美!像它一样,像灯上开着的花儿一样!
[谈写作征文]灯上的花与灯下的母亲我将要以为我们的生活将会如此继续,无人惊扰。然而现实往往相反,它不顾任何人的意愿,变化来时,任何人都会措手不及。
10年的一场大火,烧白了你的头发。当时的家境已渐有起色,不必担心水电,你依然喜欢在夜里点着那盏旧灯,坐在窗下。然而突如其来的一场大火,将你从前做出的奋斗与努力,尽数焚作尘埃。我为此沉默,我为此悲伤。你坐下发呆,浑然不觉眼中噙不住的清泪,滴于脸颊。我看到你望向黑暗中的那一束光,我看到你眼中有两朵曼陀罗在盛放。它们茁壮,敢在寂灭的土地中伸展生命——像你,我的妈妈。你很快打起精神,告诉我:“孩子,无妨。”于是你撑起笑容,早出晚归。我感受不出生活的多大改变,只是你每次归家,都满是疲惫。你说,我们将照往常一样过。于是晚饭的菜单如常。你说,妈妈饭量小,你要多吃。于是某天深夜,要上厕所的我蹑手蹑脚的过路你房间的窗前,你饿得睡不着,临窗写字。起风了,我凝视那黑暗中唯一的灯光——那唯一盛开的“花”,在空气中蹿动,若明若暗,就像凛冽寒风中的红梅,以一种毫不妥协的强者姿态,随意怒放!风告诉它:吹熄吧!它沉默地抵抗。我突然地醒悟那盏灯以什么存续——灯盏中油未干涸,它便一直存在。我想母亲也是,你的生命仍在,你将一直绽放,你的花期,直至你生命的最后一刻!
之后时日渐渐向着往常的方向运转,我欣喜于你藏下的疲惫渐渐少去。自此以后,我常常趁你不在,取出那盏经久未损的煤油灯来,靠坐在你平日习惯的窗台下,以一种旁观者兼参与者的心态仔细端详:往日的焰火将灯壁熏出一层薄薄的黑,我感受到它流逝的岁月,仿佛我也曾在此前趴伏过几个年月,看过它燃起,又暂时地熄灭。火光呈现,或许曾不止一个生命见识过它的美:艳丽、安静、温暖、不屈。它的盛开,像花儿一样。妈妈,你像花儿一样。
[谈写作征文]灯上的花与灯下的母亲你说我有一天突然的长大,突然的登上奔向远方的火车,突然的离开家乡,突然的要走上大学,突然的,突然的……“妈,我已经长大。”我说。而你将落寞藏匿得极深。你说:“是啊,你已成年。”仅有一张凌晨一点的车票,行李在头天晚上你已备好,大包小包,排场似迁家。穹顶没有星星,入秋的风吹得树木摇晃;车站前还有小贩坚守岗位,车站里疲惫的旅人已经入睡。我本不让你来,你只说行李太多,行走不便。我看到你在深沉的夜幕背景中的身影,头发明显的斑白,于是我陷入茫然,蓦地想起了那座在黑暗中肆意燃烧的老旧煤油灯——你的头发很像燃着的白色焰火。我此刻看着你,像看着一朵独自开放的百合花,被放在黑暗中唯一的灯旁。你也大概忘了你下颚中的一颗牙,它何时掉落——那一年落果时节,苹果红透,想是甜熟,你只是咬了一口。
于是我十分想哭,忍住不去看你。车终于来,我守着倔强,说了再见就不回首。却在转过拐角后偷看,你已往回走;我折回三步,你已不见。你离去,于是我也离去。火车像刚开过夏季的田野,呜啦一声闯过冬天的山洞,我措不及防。于是空气中的水分凝结成冰,滴落到心里。“妈妈,我感觉到冷。”窗外飞驰的景象,在夜色的笼罩下更加模糊不清,分不清家在哪,你在哪。我终于原谅自己的懦弱,在车厢中小小地啜泣,直到睡着。
梦里面忽然有了温暖,我看到我正站在经常独对的煤油灯旁,而在它之上确切地盛开着一朵鲜花,它如此洁白,它如此真实,它发出光与温暖!母亲就坐在灯下。夜风很凉,我看到乌云遮住月光,我听到家狗喝退野猫。夜变得很深,叫声荡到很远。你摊开笔,在老旧的薄纸上行文:“月明闻杜宇,南北总关心。”天空中忽然飘下花瓣,我拾起一瓣,细嗅,扑鼻,沉醉。
我说,妈妈,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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