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童年（05）

    第五章    表哥

夕阳西下，血红的余晖染红了姨妈家破落的小院。夜色已晚，我正打算回去，不知何时天空飘起了细雨，越下越紧，已经听到“唰唰”的雨声，打在脸上生疼。在姨妈的留宿下，我停止了回家的脚步。吃过晚饭，姨妈家也没有多余的床铺，我就在姨夫的破躺椅上将就一晚。雨打在斑驳的窗户上“噼噼啪啪”，屋檐流下的雨水也“哗哗”响，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吃过晚饭，由于一天的疲劳困顿我一躺下就迷迷糊糊睡了，刚睡着，又醒了。

雨越下越大，快半夜刮起了大风，如注的暴雨挟着狂风肆虐抽打着四面透风的老屋。振聋发聩的雷声裹着电闪把漆黑不见五指的夜空劈得四分五裂。电光顺着老屋的窗缝射进屋里，刺得我睁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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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的是暴风雨说停就停了，风收雨停，夜空静得出奇，没有一丝风，只听到屋檐下“噗嗒噗嗒”的雨滴砸窗台的声音，比黄豆还要大的雨点好像砸在我的心上，慢悠悠地砸一下，我平静的心就“咯噔”一下。雨停之后，老屋不知何时又燥热起来。屋檐的雨点越来越小，滴滴答答的雨点声把我送入了梦乡。

从半指宽的老屋的木门缝里进来一个硕大无比的黑影，向我走过来，头挨着屋顶的椽子，脚大如扇，腿粗如梁，脸大如盆。我的心似蹦蹦球一样一直在抖，我的手、腿、脚紧紧地缩成了一团。我窥视了一下这个人的脸，看不清面相，眼如黑洞，面无表情。他向我越走越近，突然，伸出如刚钻的五指……

“姨妈！姨妈……”我不停地在心里叫，可是怎么也叫不出声，我想一跃而起跑到姨妈的床边，可是身体一下也动弹不了。我使出了浑身的劲往地上翻，翻到第三回终于身子翻过来了，憋得满脸通红，累得气喘吁吁，我彻底清醒了，感觉心口喘气隐隐作痛。过了一会儿我才知道我把双手放在胸口上睡着了。刚才就是我们所说的“掩住了”或者叫“鬼压床”。

屋檐的雨滴也停了，静谧无声。老屋漆黑阴森，我被如墨的黑色紧紧缠身，感觉喘气都吃力。

我不敢再睡，怕那个黑影再出现。在这个如墨的黑屋里瞪大眼睛和闭着眼睛是一样的。我睡得好累，困顿烦躁，心乱如麻，大脑一片空白，我只能感觉到我的心咚咚作响，鼻孔嘘着长长的粗气，身体再也体验不到别的知觉了。恐惧疲惫交织着，仿佛一不留神“扑通扑通”的心就要停止跳动。我不敢睡去，急切地等待着黎明的到来。心力交瘁使我的意识阻止不了瞌睡，我进入了昏昏欲睡。

“我是你表哥！我是你表哥！！我是你表哥……”黑影果然又出现了，嘴张得如瓢一样大，耷拉着长舌头，声嘶力竭地喊着。声音越来越小，黑影也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门缝……我浑身开始冒汗。

黑影不见了我心里一直叨念着“表哥，表哥，表哥……”

在童年的记忆中表哥高大的身躯，憨憨的模样，傻傻的笑，大手，大脚，大脑袋。声如洪钟，走路带风，走起路来踩得地皮一闪一闪的。

村庄上的人都说他将来一定是个将军，是个领导，最低是个保镖，绝对是个人物……可是长大成年后，他傻了，在精明姨妈和媒人的撮合下结婚了，最后还有了孩子，孩子刚出生，他却走失了……也许就是因为傻，他被人贩子拐走了。过了半年多没有他的一点音讯，表嫂彻底绝望了，丢下不到一岁的表侄改嫁了。表侄还没有断奶，没有了妈妈整日整夜的哭，哭得时候长了长出了长长的肚脐……

表哥走失后，表侄跟着姨夫的哥哥生活了三年。最后姨妈姨夫把她拉扯大。表哥走失的第一天，姨夫买了个二手摩托车，带上姨妈，拿上被褥，带上干粮、水杯和一个小锅就踏上了寻亲路，在这条路上一走就是三年。夏天晚上睡觉还好将就，到了大雪飘飞的寒冬，就睡在地洞，水泥管，田地的深沟深坑里，用干草铺床，用干树枝引火在小锅上烧开水泡带的干馍馍。干馍馍吃完了，买一小袋面粉在小锅上再烙干馍馍。

姨妈姨夫在这寻亲的三年内，我听妈妈说两个人一下子都老了三十岁，特别是中年的姨妈，佝偻着身躯，头上看不到一丝黑发。后来姨夫又出了车祸，高度截瘫，生活不能自理。一直在杨水村最风光而又殷实的家庭就这样凋敝了。他们俩在年轻时人人羡慕，他俩简直就是天地造化的一对，姨妈是杨水村的第一大美女，如今和她同龄的人中，她却未老先衰。儿女失散，姨夫整日卧床不起。

在童年里家里每天热热闹闹，水灵的表姐，憨厚的表哥，精明的姨夫，惠心的姨妈，我们每天在一张饭桌上吃饭，夜晚在老屋里睡觉，老屋留下了我们多少欢乐和笑声。如今三十载的光阴过去了，一切都变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世事沧桑轮回，辉煌至极必将走向没落！世间太多的事不是人能左右的，大祸临头也许就在一刹那……也许人来到这世上苍天早就安排好了，这就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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