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旅游管理时琼教我们财务,他做自我介绍,纯正的新加坡式英文,嘴里像咀嚼着硬梆梆的玉米豆
他个头很小,全身的皮肉过早受到岁月攻击,全面塌陷沦丧,骨瘦如柴所强调的应是干枯,形销骨立导致丰润的青春过早遥遥无期。他50岁,我却一直暗地猜想他60多,这里面显示了界限的重要性,过度消瘦与太过肥胖同样可以使人显得衰老。
他活蹦乱跳,上课这件事对他来讲如臂使指,轻而易举,由于太过随心所欲而且不会涉及到任何深奥的东西,倒是大起大落的肢体展现让人大开眼界,可是久了也变得见怪不惊
他穿颜色鲜艳的装扮,深红的丝滑上衣,嬉皮士海蓝牛仔裤绽开一条条丝状纹路,透出里面的白皮肤,发油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他用手一指下面:
“你们想当经理还是员工?想拿高薪水还是低薪水?”
他走到一个同学面前指着那同学的鼻子问
又指着另一个同学的鼻子问
再指着第三个同学问.....
他通场合起书本,每堂课都做这样的提问,几堂课下来课本照旧如新,财务课倒像足了励志课,大家开始怔怔的望着他,即使他两手拍的再响亮,乏味空洞的内容也只能使人心生厌倦,于是底下交头接耳,最终哗然大笑,还没问完一圈底下就已乱作了一锅粥。
他重新回到课堂中央,这时手机响了,他拿起来,重新开始煲粥,眼睛始终盯着下面
课堂上没有收获我只能回家秉烛夜读
那段时间我经历命运忧患,长期以来我拒绝内心的真实召唤,对命运的真理后知后觉,像宿睡已久的醉汉,清醒后开始无比心疼无辜流逝的宝贵光阴,一心想用些真材实料弥补内心对自己的愧疚,我孜孜不倦把每堂课当作生命最后一堂来用心倾听,试图抓住一切转瞬即逝的机遇,如饥似渴的汲取知识财富,像燃烧的火鸟迫切渴望品尝浴火重生的喜悦之情,心绪高涨之时却被冷水淋头,无辜受挫后我开始无可奈何,继而更是气愤难当,有时候感觉无法哑忍真想把书本扔在桌上大声对他说“我不喜欢上你的课!”可每当这时礼貌和规矩总能把我拉回理智的边缘。
琼上课花样百出,性质却如出一辙,他用手指着一个印度同学:
“假如他要去旅行,你们猜她会去哪里?”
他照例让每个人回答。有了玩乐的机会气氛马上热气腾腾,玩笑声此起彼伏,课堂最终变成了游戏场,我从外面进来,他同样问我,我照旧无奈的非常:“缺乏数据支持的猜想只能是空想。不是吗?”说完我扔下了书本白了他一眼,灌一大口水,浇湿里面呼之欲出的火苗。
他这样被我呛过几次,有时稍有收敛,过后课堂依旧喜气洋洋,一切照旧如常,反而对我特别关照,倒使我有些无可适从。而他从此也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笑料,大家总夸张的叫着琼先生的大名模仿他的语气教训人,惹来众人的哈哈大笑。
与此同时,我们都热衷另一个老师的课,白印度的杜尔,同样50岁看上去却能年轻二十岁。
他在欧洲呆过十几年,会讲七种语言,各地的餐馆生意,经常飞来飞去。他兴趣广泛还到处授课,诲人不倦深受学生喜爱,往往只睡4个小时却还能神采奕奕。
他的课堂井井有条,所有人一律全神贯注,他操纯正英式发音,衬衣总和领带很配,又撑得起里面强健的骨骼身躯
他给大家讲述自己的生意经,各大生意品牌的历史现状如数家珍。他知识丰富阅人无数,在自己的餐馆里如何收拾想吃霸王餐的法国小痞子,飞机上的厕所赃物为何能处理的干干净净,某个大品牌倒闭的历史真相...课堂的内容永远不会凡善可陈,虽然很多我早已知晓,可是再听依然津津有味。他对生活赋予见解且不断推陈出新,对有创意的提问总像发现新大陆一般眼露惊喜。
他常提起他的太太和孩子:女人真是可爱的动物,为了不让新买的鞋子变脏宁愿赤脚走上车,孩子装睡着然后在他转身后跳起来蒙住他的眼,生活每天都有惊喜,甜蜜的感情总让人津津乐道,脸上的幸福熠熠生辉,眼睛更加炯炯有神。
对比之下琼的授课更让人嗤之以鼻,后来我觉得事情不能总停于现状,可又不想孤掌难鸣,于是在同学情绪高涨的时候添砖弄瓦,鼓动他们与我一起同仇敌忾。年轻的孩子少不更事,娱乐的心态大过一切,嘴上虽不断埋怨却始终心有切切。无论我再煽风点火最终也只是一枝独秀。直到一次上课时我终于忍无可忍,忿忿然来到了投诉处,将心中积压的怨气倾泻而出。
而我这样的坚持也在后来显露成效,这门课后新老师就走马上任,而作为唯一一个非英文教育出身的学生,我的总分后来在两个班里独占鳌头。
公私分明的讲,琼的个性我倒是颇为喜欢,他活泼好动,尤其喜欢旅行,走遍东南西北,他兴趣勃勃给同学展示他在异国他乡动感十足的摄影留念:
几个穿草裙的棕皮肤美艳女郎,赤着脚,摆弄着性感丰润的腰肢。非洲某个村落里,几个孩童怯怯的在他的镜头前躲躲闪闪。他与人合影总是摆着夸张的姿势。并且喜欢色彩鲜艳的装扮。
埃及广场上他穿着鲜艳斑驳格子上衣,系着一条蓝色围巾,阿拉伯鼓琴舞曲在广场上空盘旋,他旁若无人舞动四肢,脸上带着笑,拍子踩的稳,几个阿拉伯人坐在旁边的台子休息谈天,不时发出阵阵笑声,他越发投入,神情灌注,手臂高举,双目微闭,头晃得拨浪鼓。
前几天我回学校办事,和老师同学聊天,那个老师说:“琼因为糖尿病被截肢了。”她顿了一下继续说“ 可是他说他还是很想继续教书。”
大家听完无不抱以同情之声,我脑海中浮现出埃及广场,阳光灿烂的斜影里,那道活蹦乱跳的风景。心中惋惜继而竟有些许不安,想起当初与他的对抗会不会对他想要努力生活的美好愿望造成打击,众目睽睽之下似乎自己摇身变成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或者第三第四根稻草也和最后一根有着同样的罪行
懂易经的朋友看我八字说我是大善之人,若在战乱年代或许可成女英雄,这种善恶界限分明的性格经常使我困惑,也曾让我沦丧
佛教教人凡事要包容,他人与我苦难,我要还之甘露,我看到这样的妈妈一生却是苦难重重,经常让我深感困惑,或者,相比无论对错的包容,有智慧的作为是否更加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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