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谁会时常记起小时候呢?
对矫情的成年人来说,小学校园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摇篮,里面安睡着回不去的童年。
我走出小学校门已经20余年,再回来,学校大门锈迹斑驳,院墙失修坍塌,那个坐落在校门入口位置,香气四溢的花园已经不复存在了。从前这个花园,它有点招摇、有点惹眼,总把花香糅合着书香,蓬蓬勃勃地散播得好远。
“陈旧腐败”这样的词总是和历史紧密相连。早在十几年前,这个校园就完成了它的使命,被彻底废弃,成为了历史。
我的第一个教室是间坐北向南的老房子,前身是间祠堂。它为祭祖而建还是为追念先贤我们并不知道。只知道,它总是笼罩着神秘的光环,仿佛依旧充斥着缭绕的香烟和俗世悲欢。
这间祠堂是典型的木构架,青砖砌成,灰瓦封顶,墙上镶着两扇旧窗。烟灰色的窗棂糊着灿白的棉纸,一年四季透着灰黄的慵懒的光。因此,教室似乎总是黑漆漆的。阳光刺眼的正午,一踏进门,便会因霎时之间适应不了暗环境而短暂失明。这种状况下,撞上走道的桌椅板凳或迎面而来的同学都是常有的事。
那时,在教室里午睡起来,常看到扯着哈喇子的小伙伴被老师挨个叫醒,有的哼哼唧唧说着梦话,有的一个趔趄,差点坐翻凳子,彼此洋相百出,大家笑作一团。
有音乐课的下午,清瘦黝黑的音乐老师会指挥着几个大个子同学抬来那架虽旧但不损音色的风琴,支在讲台旁边。
老师不算老,也就30多岁的样子,头发却剩下不多,他喜欢边弹谱子边时不时地摸一把脑袋。他这一摸,意味深长,好比孕妇总是不自觉轻抚肚皮,透着一种本能之爱和怕有什么闪失的紧张。
记得,那天学唱儿歌《捉泥鳅》,音乐老师边弹边唱:“池塘里水满了,雨也停了,唱 ——”
调皮的孩子喜欢把这个使令词“唱——”也喊出来,于是,跟着唱道:“池塘里水满了,雨也停了,唱——”
老师台上发怒,学生私下嬉笑,再唱再使坏,如此这般,直到下课铃响。
童年的音乐课上总是心花怒放,大多因为此吧。
教室门口的走道两侧,平铺着两具青石碑,雕刻着读不懂的碑文。我们总是拿玻璃珠子在石碑上乒乒乓乓地弹着,看珠子蹦起落下,在空气中划着直直的线。
每当玩累,这两个石碑就成了坐下来歇脚的青石板,男生占领一个,女生挤坐在另一个。
小时候总是有点张狂,从没想着要得到神秘力量的庇佑,也不怕亵渎。我们总是糊里糊涂随着性子,慢慢地长大了。
古旧而幽暗的房子总是自带故事,就像潮湿的地方爱长蘑菇一样。小孩子都特别喜欢讲些鬼魅传言,以彰显自己的勇敢。那时,关于这间祠堂的版本很多,而小脚老婆婆和小红鞋的故事却是流传最广的。
有人说他曾听见过房梁上有脚步声和嘤嘤哭声;有人说他曾亲见一老太太牵着一个穿红鞋的小姑娘在房顶走过……虽说惟妙惟肖,但从来没有谁能讲出所有的起承转合。
故事的主人公有着超能力也特别孤独。老婆婆总会爬得很高,走得很稳,她没开口讲过一句话,但举手投足间透着无尽哀怨。她领着穿红鞋的女孩据守在此,见天地在房上走来踱去,无声地诉说着。
这故事听起来有些磣人,理应躲开,却每每欲罢不能。那些时候,教室里偶然发现小绳头、碎铁屑之类的不明物,统统都会被当作小脚老婆婆故事的有力佐证。
距教室不远的教导处门口有棵古槐,树上挂着一口拴着长绳的钟,每天总有固定的人扯着绳子把它敲响,提醒着师生作息。
钟声四季有异,晴雨不同。清脆的声音晴天才有,偶尔雨雪大雾,钟声便会显得沉闷黯然。特别到了隆冬,裹着雪含着冰,钟芯常常动弹不得。每当这时,教导主任便吩咐体育老师用力吹着哨子发送上下课信号。
拴着钟芯的麻绳经常磨损,时不时地会随着“咣”的一声响从中间断开,此刻,好事的小伙伴们便一窝蜂地拥到教室门口,探着脑袋往外看,巴望着老师慢点修、慢点修……
记忆中,古旧的祠堂总是沐着夕阳,而不远处老槐树下总传来钟声,余音悠长。
我们总是重回故地,才能想起旧事,但这并不代表善忘。因为,我们看待自己的童年永远像一个失散多年的孩子,想起便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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