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媛读书的时候因为数学不好,考试成绩一直不理想,后来通过艺考总算把大学给念上了。但因为当年学习艺术不过是为了曲线读大学,所学的广播电视编导专业自己并不很钟意。
即便这样,刚毕业那会茫然无措的她还是找了一家小网站工作,做新媒体运营,其实就是编辑一些花边新闻,搬运一些网络文章而已,工资除了租房和吃饭,就不剩下些什么了。
她自然是不甘心过这样的生活的。读大学那会儿,她常和各类人打交道,总是努力的学习,体验那些她在村里时还未曾领略的新事物。她自己挣钱出去旅行,买以前舍不得买的书。她对自己其实自视甚高,哪怕是高中月考最低只考了 300 多分的时候,也从未否认过自己,她依然坚信未来就在自己手中!
在那家网站她坚持了四个月就再也受不了,她找不到那种工作对生命而言有何种意义?每个月 4500 块,起早贪黑的忙着,却不知道她在忙什么。下了班回到出租房就只是刷着手机,一个个 app 切来换去,根本没有什么东西值得她流连。可是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她觉得这种日子还不如自己在读书时那会游来荡去更有意义,她不觉得自己还属于自己,她觉得自己快被那 4500 块给掐死了。
离职后,她决定回到老家。她想到自己如此喜欢文学,还是去做老师吧。于是买来考证的书籍,很顺利的,不消几个月她就拿到教师资格证。那时候她觉得自己人生又有了一个新的开始,像刚踏进大学校门时那会一样。
接着她去了县城附近一家私立中学教语文。刚开始的时候,她很焦虑紧张。面对讲台下几十个学生,她常常喉咙哽住,意识到自己刚刚读错了一个字时候,心更是砰砰直跳。
每晚她要备课到很晚,好让她的学生觉得她是一个学识渊博、经验丰富的老师。可喜欢文学和教书毕竟是两码事,她常常被学生问住,脸上立马就红的像初夏的蜜桃。
可这些,她很快就克服了。她努力的学习训练,做更充沛的准备,慢慢的她发现原来自己如此热爱上课时的自己,她如此热爱那些目光清澈,满是疑惑的孩童。
就这样教了没两年,父母觉得她也到了结婚的年纪,便四处张罗着给她相亲。她自己到也不急,毕竟才 二十五六岁,身边同学朋友结婚者了了。可是她向来是不善于抗争的,胡乱的和亲友介绍的各类人相亲,因为没有真做打算,也就不怎么认真。相亲相了一年有余,却没有一个相完了还有什么影信。
倒是父亲发脾气来说:“媛媛,我们可不是什么大门大户的人家,由不得你横挑鼻子竖挑眼。你就这么着,一晃就三十岁了,那时候你更没有挑挑拣拣的资本!”
方媛听了这话自然是气不过。她既不觉得自己没什么门第,就没有资格挑选。更不认为三十岁了,就油尽灯枯了似的。便呛回去说:“嫁不掉就不嫁,我自己活不下去吗?”
母亲怕父女两人吵起来,忙打圆场说:“媛媛!怎么跟你爸说话的,哪有不嫁人的道理,你又不是缺胳膊短腿!你小姨昨天跟我说她有个朋友的儿子不错,你要不要见见?”
方媛当然不感兴趣,但也不想再吵下去,就说:“见了我也不嫁!”
母亲见她还是愿意见一见,便帮她安排起来。谁曾想一见面那天,这个男生出现在方媛眼前的时候,她内心竟猛的震颤了一下。
方媛不高,一心想着未来的老公一定要够高。这个男生清瘦高挑,穿着干净利落,皮肤白皙,样貌温和。再看看自己,本没有很认真对待,妆也没怎么化,衣服也穿的随意。那一刻,她忽然生出一丝胆怯来。
后来他们就结婚了。婚后的生活和谈恋爱又不一样。因为方媛很要强,对自己一直比较严格。工作之余,她又考了很多证书,还顺带手读了一个在职的研究生。可是她的老公并不在意这些,他只希望她相夫教子,能多在家里呆着,别总是往外跑。
对于这些,刚结婚那会儿,她还是尽力抗争过。后来也就妥协了,妥协的不是放弃抗争,而是她再也不想争辩,决计走好自己的路。
为了方便新的工作和孩子的教育,她们一家现在搬到城里来了。丈夫因为学历不高,现在在做物流司机,跑四川一条线,来回一趟往往就要个把星期时间。自己在校工作,孩子是照顾不到的。
本来儿子和爷爷奶奶呆在乡下,现在因为读书不得不一道进城,可是他一进城就闹腾不歇。和乡下比,城里自然拘束的多,没有田野,没有树林,没有池塘和大房子,在这里根本满足不了他撒欢的个性,故而每天都要闹着回家(回那个广阔天地的乡下)。
除此而外,方媛的婆婆是个要强的人,也坚决抵制进城。最后是公公代替了这个职位,婆婆外出打工去了。丈夫不在家,媳妇和公公共处一个屋檐,总感觉有许多别扭。她有着很多新奇的想法和自己追求的“事业”,两人对对方都有很多意见。比如购物吧,公公总说她乱花钱。公公上厕所又常常忘记冲水。她自己不太会做饭,公公做饭又总是把厨房弄的一塌糊涂……
因此,她常常就在学校住,在学校吃。就只有在那一方小天地里的时候,她才觉着自己是那么的自由。有一段时间她在重读读毛姆的《人性的枷锁》和昆德拉的《生活在别处》,读到兴起时可以彻夜不眠,第二天拿起书就上课,照样感觉精力充沛。
闲暇之余她也自己写点东西,写这些年里遭遇的那些遗憾,写生命中形形色色的人,写意念,写一些没人看也没人看得懂的童话。可这些藏在时空角落里的文字,她是那样的珍视。就仿佛,在这茫茫人世,只有这些寂寞的文字证明她曾活过。
但一回到那个叫家的地方,她的怨念就像是春天的竹笋那样疯长起来。尤其是丈夫颐指气使的指责她作为一个母亲不够称职,指责她不是在读书就是在天马行空的想象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如同被凌辱的妓女。她不知道怎么和这个没有“灵魂”的人交流。
她也清楚和理解他的不容易,丈夫满心满意的为这个家考虑,可是她现在甚至厌倦起自己这份“善解人意”了。她没有觉得自己是更自私的那一个,丈夫所追求的和自己所追求的不同而已,凭什么那一端就更高尚呢?她总是这样安慰自己。
原来她还回娘家,现在除了过年几乎也不走动了。她刚结婚时常常说自己要回“家”一趟,现在却不知道到底哪一个还算是家?
父亲还是那样固执的教诲她如何在婆家做一个好媳妇,母亲逆来顺受的人生态度让她看到就来气。她曾在这里低头生活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跑的远远的。现在跑的够远了,远到她无论如何努力都不可能再回去的地步,她竟感受不到离开带来的喜悦。
放假在家的时候,她刚想打开一本书,儿子就找事;刚安抚好孩子,老公又找事。只有在夜深以后,她才得以记录这个静谧生命时候,丈夫又嫌手机屏幕的亮度太亮,干扰了他的睡眠。就这样,她和沙发渐渐变得亲密起来。
她也不是没想过要不就把婚离了吧。转念一想,父母曾经说的话未尝就不对。眼下的自己除了一颗心明亮澄澈以外,还有哪里可以用来作为另觅良缘的资本呢?就算遇到了,婚姻生活真能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吗?
所以她现在面对丈夫的态度,心里已十分平静。因为她懒得折腾了,无论如何,她只要还能把自己的那份生活守住,已经算是上上大吉了。
如今家里又一直在催着她再生一个孩子。她听来心惊,一个孩子她都不知道如何应付过来,再生一个的话,自己就真的要成了怨妇了吧。对于这些劝诫她始终是抵制的。她现在想的到是很清楚,没有谁真的需要她,她自己也不完全依赖任何人,她做好随时应对一切风险的准备。
教了好多年的初中,忽然感到有些乏味了。她又利用课余时间考了个高中教师资格证,顺带着通过成人自考学了那个她大学就想学而没有学成的汉语言文学。
如今她已经三十岁了,重新又坐会大学教室听自己属意的课程时,她内心百感交集。在课堂上,她积极发言,课下认真学习。在那儿,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一个三十岁女人的事实,也忘记了那些让她泄气的家。她好像是一下子悟到了一个道理,家根本就不在乡下,也不在城里,不在砖瓦下,不在混凝土中,而就在自己的心里,它一直都笼罩着自己,给这副身子遮风挡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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