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在苏中地区兴化里下河水乡。说实话,我们那儿,沟渠纵横,河网密布,尽管甩手无边的田野能从这些河沟上甩过去,直到天边,但故乡的路就注定不会像城里的柏油马路那样宽,说像一条条羊肠小道也毫不夸张。
我上中学时要从咱蒲场村到唐刘中学去读书,3里路蜿蜒曲折,有时路宽一点,有时路狭得很,只能一人通过。那时我和发小们都是走读生,早上天麻麻亮就要一骨碌从床上下来,匆匆忙忙地吃完母亲做的薄得照见亮的白米粥,再揣上几片葱油面饼给肚子垫巴垫巴,然后就上路了;中午放饭学也要回家吃,吃好又要向唐刘进发;晚上放晚学又要三五成群把家还。
那时虽然星期天除外一天要来回走四趟去上学下学,但因为有伙伴一路说说笑笑也不觉得有多辛苦,相反的我们还把这种竞走当作锻炼身体。但晴天走路还行,到下雨天走在泥泞不堪的乡间土路上就觉得太挨搞了,那种一步三滑甚至泥巴粘脱掉鞋的狼狈样子,至今仍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到下雪天就更难过了,有时在路上走,冷不丁就会掉到雪遮盖住路上的缺口形成的雪窟窿里,冰冷的雪水从衣领里灌到身上,浑身寒毛直竖;这还不算啥,最让人头疼和心里忐忑的是唐刘庄后边有一座独木桥,晴天走还不妨事,一到下雪天,我们怕滑到小河里,就会一个个弓腰驼背地在独木桥上爬,那手碰到雪尽管刚开始不买账,但爬过桥后手回过阳来就觉得钻心挖骨的痛,我后来手上生了冻疮就是爬行雪板桥引起的。
对于我们这些没出削的举动,我那个大脚板奶奶虽然也心疼,但她还是往往说我们没出削(我到现在都不懂是不是没出息)。但她又会接着说,不经一番寒彻骨,哪有梅花扑鼻香!紧接着,她就会痛说革命家史似地说,那时候,瓢泼大雨从天上倾倒下来,尽管我跌跌绊绊,还不是一样安安稳稳地走到你大姑家吗?
她不提这段往事还好,她一提起这事,我就一个头两个大。那时她仗着自己脚大蹬着量天尺似的千层底布鞋,就往离咱村有20多里路的戴南镇南边的开家庄走,那儿离咱村有32里路。那天到下午时风狂雨骤,想到奶奶那时将近80岁了,很不放心,但那时没有智能手机,不过,父亲看守粮库的门房里倒是有一部老式电话机,但那时都担心奶奶的安危,忙人无智,我们都没有想到打电话到开家庄问奶奶有没有到达,我们跟父亲一起连夜赶往开家庄,好不容易才打探到她安全抵达大姑姑家的消息。后来奶奶年纪越来越大,每当她要往开家庄去的时候,父亲总是跟已经不上学的我划船把她送到大姑姑家,因为那时从唐刘庄到戴南镇那一带就没有一条像样的路,路对于年迈体衰的奶奶来说,实在不好走。
后来就好了,从咱村到唐刘庄修了一条宽阔的大路,那个独木桥也撤掉了,我们再也不需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从它上面爬着走了。不过,那时我在唐刘中学边代课边种平菇,走在宽阔的乡间土路上,感慨万千,回眸如烟往事,别有一番滋味涌上心头。
从唐刘庄到戴南南边的开家庄也修成了一条石子压路柏油铺面的公路,那就是盐宁公路从戴南镇外穿越过去。从咱村到开家庄,再也不要像我奶奶冒着泼风大雨走在泥泞不堪的乡村土路上,那个用量天尺量到天边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我们往戴南那个方向只要乘大巴车就行,用不了一柱香的时辰就能到达。
可惜我奶奶那时已经90岁了,家人不放心她到大姑姑家,也没让她乘车,她92岁就去世了,可以算是寿终正寝。但我想她都没有乘车在盐宁公路上看看沿途美好的风景,应该深以为憾吧!
后来妻子生女儿时难产,我在把她送到唐刘医院,看到唐刘医院的妇科医生无法给妻子接生时,我果断地在盐宁公路上叫了一辆电动三轮车,迅速把她送到戴南医院,我女儿才安然无恙地呱呱落地了。那是一个数九隆冬的一天正午,我女儿响亮的啼哭声驱散开天上密布的彤云,雪霁云散后的阳光好灿烂,她给这寒冬腊月送来了光明和温暖,也让我看见一条康庄大道向远方一直延伸下去,延伸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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