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张春花被一阵声响弄醒,勉强睁开眼睛,看到一束光在移动。
你在干嘛呢?
她睡眼惺忪地问正翻找抽屉的侄女张群。
明明发烧了,我给他找点药。
随即张群拿着药出去、关门。
张春花心里一咯噔,意念一闪,再也睡不着。
难道明明发烧是昨晚她硬要带他出去造成的。
张春花眼前开始闪回昨晚的情形。
昨晚近八点,张春花想要下楼去把停在路牙上的车移到梅花酒店院内,不然怕被贴罚单。晚上黑灯瞎火的,她不愿一个人去,就央着缠着上四年级的明明陪她去。
明明懒懒地表示不想去。
张春花最开始只是试探,这一被拒绝,反倒激起了她的说服欲,于是,左说右劝带诱惑,无奈明明不松口。
一丝挫败感让张春花心里渐感不自在,这时去或不去似乎变得不打紧,反而是让自己没面子变得重要起来,自己可是学过心理学的,不会连一个四年级的屁孩都说不动吧,于是劝说变本加厉。
“明明太不给面子了吧,你小时候姑姥那么疼你。”
“你看你是小男子汉,小男子汉要保护女士哦,外面那么黑,姑姥一个人害怕。”
“去吧,去吧,回来路过书店你可以挑一本你喜欢的书。”
……
嘴皮说破,那边仍不为所动。张春花心里已由生气转成愤怒,这个小白眼狼,白疼了,他妈的油盐不进。
这时一旁的张群也看不过去了,加入进来。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让你做这一点小事都不肯,以后你别上姑姥家了。”
“太没礼貌了“
“就是只白眼狼”
“不去就不去,没礼貌就没礼貌,人家不想去嘛。”
明明开始带了哭腔。
最后干脆半躺在地毯上,一副你来拖我我也不去的架式。
张春花心里那个恼呀,愤怒渐渐转成浓浓的悲哀,挫败变成了自我怀疑自我攻击:你可真够笨的,对付不了一个小学生。
苦于没台阶下,不然早撤了。
双方僵持了一阵。
最后关头张群拿出一支棒棒糖,好吧,好吧,你只要陪姑姥下去,晚上让你吃支棒棒糖。
明明最终懒洋洋地依然不情不愿地从地上爬起来,懒懒地拿糖,穿外套,穿鞋,尾随姑姥出门。
一路上,张春花余怒未消,好一阵子不说话。后一转念问了一句,“明明,你到底为什么那么坚决不愿意下来呢。”
“下午上的体育课,跑得好累,出了好多汗,不想动。你们大人总是让我们做我们不想干的事,我知道,我如果不下来,等你走了,我妈一定会盘我。以前就是,只要客人一走,我就会被收拾。”
……
张春花心里一惊,开始后悔,不该为这点小事强迫孩子,把大人的意志强加给孩子,还以道德绑架的方式软硬兼施。
是啊,一碰到事,大人就不会考虑孩子的感受孩子的意愿了,反而是顾及自己的面子,顺着我们脑中固有的模式:孩子就是要听大人的。好多观念似乎已经在我们心里生了根,祖祖辈辈都是这样,亲子关系就是强弱服从,不然还反了呢。平时书里学的嘴上说的,要尊重孩子、理解孩子,共情孩子,感受孩子的感受,一到节骨眼上全都烟消云散了。
终于,孩子用发烧来抗议了。
闪回到这里,张春花心里似打翻了调味瓶,五味杂陈。
她想起武志红的那本书《身体知道答案》,昨晚明明不愿意出去,肯定是身体不舒服,孩子只是顺着身体的感觉来表达意愿,他可能当时也说不出什么。
但是想想大人都做了些什么?
利诱、感逼、胁迫、以道德说服,以强权压制。
日常学习的理论知识碰到现实生活变得那么不堪一击。还知行合一呢,还学以致用呢,都没能干过“语欲胜人”的本能以及那点可怜的面子,还有“孩子就要听大人的”那根深蒂固的潜意识。
身体知道答案,身体知道答案,张春花开始反复琢磨这句话,放弃掉大人的强权意识,学会真正尊重孩子、真正看见孩子。
说到易做到难啊。
这句话也许会成为张春花日后对自己的一个提醒,虽然发烧也不一定就是下楼走一趟造成的,但这也足以提醒自己不要那么自以为是了。随时觉察自己,而不是只顾顺应本能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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