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岁:“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
漫漫秋夜,月华如练,一个小女孩独立床前,捧卷吟诵:“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第一次接触古诗,心中竟是无比的激动。想身临其境的感受一下,却不想自己站错了地方。那时的我一直以为“床前明月光”就是说月光照在了诗人的卧榻前侧,于是还忍不住想:“卧室的地上怎么可以怀疑有霜呢?家里有那么冷吗?”就在那一年我恋上了月夜,月夜是清爽的,可以躲开家庭战争的硝烟弥漫;月夜是安静的,可以避开同室操戈的战鼓雷鸣。
十二岁:“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那时候的我,其实还不懂得忧愁。家中一贫如洗,父母分居两地,日子冷冷清清,但终于结束了日复一日的家庭战争,当时倒认为是幸事一桩。于是我日日开怀大笑,快乐奔跑,拥有一本《格林童话》和几张《还珠格格》贴纸,我便能幸福好多天。为了完成寒假作文《春节这一天》,我花了一天的时间,写下了语文老师认为催人泪下的文章,其实当时只是为了完成作业而已。后来老师找到我,用同情的语气安慰我,这时,我才突然明白,其实自己一直过得挺压抑。
十六岁:“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
细雨一样的年纪,夹杂着淡淡的哀愁。家已支离破碎,人生风雨飘零。我开始发呆,开始写日记,开始人前欢笑,背地里哭泣。我开始做梦,梦里一切都有,有钱,有房子,有家,有亲人……突然醒来了,还是那样一间阴冷的小屋,体弱多病而又性格古怪的母亲又在发脾气;出门,见房东大嫂阴沉着脸,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隔壁的小妹妹正缠着爸爸给她买风车……抬头看天,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了,不知道这样的天气,家乡的父亲在干什么?
十九岁:“未卜三生愿,频添一段愁。蟾光如有意,先上玉人楼。”
高考前夕,虽难望蟾宫折桂,却也不愿辜负了葬于寒窗的青春年华。每晚挑灯夜战,有些情绪却欲罢不能,脑海中除了满纸习题,又多了一个他。深夜,厚厚的日记是为了他,清晨,静静的守候也是为了他。然而蓬门女怎配得锦衣郎?痴痴念念抵不过一场镜花水月。他终究还是带着满意的高考成绩,回归了烟柳繁华之地,温柔富贵之乡。我亦不得不离开,那一晚,在他楼下驻足良久,蟾光无意,人去楼空。从此我爱上了《白狐》:“我爱你时你正一贫如洗寒窗苦读,离开你时你正金榜题名洞房花烛……”
二十二岁:“离别家乡岁月多,近来人事半消磨。”
十年后父母终于重聚,外人眼中难得的破镜重圆,实则貌合神离,个中辛酸,并无人知。大学的暑假总是那么长,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散步,默默的徘徊于乡间小路,看蓝天白云,鸟语花香。门前还是那块土豆地,隔壁还是那片茫茫绿野,只是昔日的邻居大都搬走了,有的去了城里,有的迁居草原。远远的看见两三个孩子在田间嬉闹,仿佛有我童年的影子。想上前和他们搭话,却迟迟迈不开脚步,就算我过去了,他们岂能识得我是谁?
二十五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时逢三五便团圆,十三年未曾与父亲一起过节了,今年本来满怀奢望,最后还是被当头的冷水浇灭了。这个最亲的人已经与我天人永隔了。母亲还是那么体弱多病,她的性格更加古怪。父亲去世前后,家里经历了太多太多。曾经腼腆的我如今在大庭广众之下,竟然去给人道歉,甚至去求别人,而这一切并不是为了我自己。曾经最爱哭的我如今在父亲的坟前竟没有半滴眼泪和半声哀嚎,一切尽在不言中,万般伤痛皆藏心底。秋已尽,天转凉,心力交瘁,人无语。终于明白,原来真的是“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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