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掌柜听着隔壁隐隐约约的啜泣,摇了摇头。少女的情意是最容易催生也是最易夭折的。
次日云雾收敛,虹销雨霁。
书生就要出发去程府了,明澄依旧为他奉了一杯茶,只是她没有说话,他也没有说话。他仿佛没有看见她似的,只是在那里默默收拾东西。
明澄出来碰见掌柜,掌柜没说什么,只是指了指厨房。她来到厨房,就发现炉子里的鸡蛋。
明澄捞出鸡蛋,剥开壳滚自己的眼眶。她咬了咬唇瓣,忍住了哽咽。书生也没做什么,她原本也没有过指望。
书生走后,她去清理客房。房内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小瓷瓶,那是她送给书生的。
明澄再一次听说书生的消息,已经是入春了。春闱吸引了各地的学子聚集在此,入春放榜时,明澄听他们谈起书生才知道他取得了春闱第一名,会元。
她觉得不可置信又觉得在情理之中。只是从别人口中谈及的书生对于她来说却陌生至极。像一个氤氲的背景已经在她记忆里模糊了。
那日街上吵吵嚷嚷,她挤过人群,就看见书生打马而过。那个模糊的影子倏然清晰。春色撩人,遮路花红,她被人推搡在地,而他身着新衫,衣摆用金线压边,环佩鸣响。
书生似乎看见她了,她看见他的目光停驻在她身上一瞬又移开,仿佛路上的是一个乞儿,只配拥有他怜悯的余光。
她想喊,声音泅在了她嗓子里,发不出。她突然明白,那些茶从来只浸润了他的嘴唇,却不曾解渴。
当她一撅一拐地回到客栈,她泡了一杯茶,静默地坐了很久,想起阿娘的遗愿,明澄站起来,把已经凉透的茶一饮而尽,就跑去擦桌子。
长安近日春雨连绵,云雾低垂。草如碧丝,桑低绿枝。
明澄开始抽条,她原本还扁平的身材,突然就有了少女的窈窕。偶尔进店的客人目光会不自觉停留在她身上,她已经算的上是清秀佳人了。
这一切都似乎是在一瞬发生的。她的变化之大几乎不能使从前相识的人认出。
后来书生的消息也会传入她的耳中,但她再也没有去特地看了。书生在他老师程大儒的帮助下一点点步入人前,他在取得会元后,又参加了殿试,虽未拔得头筹,但也成为了探花,走进了朝堂。这个寒门士子几乎被同期所有子弟艳羡。
季探花,明澄听到最多的便是这个称呼了。听说他要娶妻了,程大儒要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才子佳人,简直天生一对。
明澄再一次看见书生时,书生是和程家小姐一起来的。程家小姐明眸皓齿,温婉动人,书生风度翩翩,长身玉立。
书生是来答谢掌柜的,他带了礼品和掌柜寒暄,一旁的程家小姐温婉含笑。明澄飞快地收拾桌子,她的额发贴在脸上,她感觉自己此刻狼狈得抬不起头。
程家小姐从她旁经过,带起一阵香风。这些其实并不能惊起惊涛骇浪,直到她眼尖地瞧见程家小姐压裙的玉佩。那熟悉的形状,她曾在手中摩挲数月。
她正要定下心来细看,那小姐已经走远了,她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激动,默默地退到一边,只是眼睛的余光还是忍不住追逐玉佩。她原本以为无望的事情,突然就浮现在眼前。
夜里明澄寻着掌柜,和她说了自己今天的所见。掌柜倒是未疑心什么,只是细细询问了玉佩的模样。
明澄躺在床上,思绪纷乱。书生今天没有和她说过话,甚至目光也没有。当初客栈那个腼腆少言的少年彻底消失了,他每天汲汲营营,从不回头,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在原地没动。
想起玉佩,她觉得有些不知所措。那个少女是他的未婚妻,她不知道因为自己的这一发现会给现在带来什么样的变化,只是她也必须朝前。
几天后掌柜招呼她到房里,并仔细锁好了门。
“我让人打听过了,程家小姐似乎是刚被认回来的。”
明澄瞪大了双眼,有些不可置信和惊喜。“那玉佩是怎么回事?”
“这个太私密,倒是没听说什么,但是确实有信物这回事。明澄,倒没想到你竟是程大儒家的千金,以后你就有好日子过了。”
“我,可是我没有了身份的凭证,我还能怎么认亲?”
“这确实是个问题,不过既然你已经确认了,那认亲就是迟早的事。”
“谢谢你掌柜,要不是你我也不可能还有机会完成阿娘的遗愿。”明澄抽泣着,一脸感动的看向掌柜。
“叫我丽姨吧。”掌柜抚了抚明澄的头,轻声说。
“丽姨、丽姨。”少女小脸哭的皱巴巴的,含糊不清地叫。
明澄向掌柜告假,一个人就上了街,她想去程府看看,去看她那个所谓的爹,还有书生。
程府装潢都很气派,她很难将简朴的阿娘和这个气派的程府扯上关系。门口有侍卫守着,她进不去,她就在墙角蹲着,不干什么只是看看而已。
她没有等到书生,却碰巧撞见了程大儒归府。她蹲在那里百无聊赖,突然发现自己身前笼罩了一片阴影。
“姑娘,你怎么蹲在这里,是找人吗?”程大儒站在她面前。
明澄十分惊诧,她没说话,只是摆摆手,就站起身跑上街去。她回头看见程大儒还在看她,她收回目光,跑进了拥堵的人群。
程大儒回府后,只觉得这个姑娘似曾相识,所以他才会走到明澄前询问,只是不知道为何,那姑娘见了他却像兔子跑窜开了。当然这只是个小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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