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第七章、拒绝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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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纳兰明慧
第七章、拒绝懂事
part1
她安慰不了她了，棂樨虽然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但是她会为一个人的死而哀伤的，只有谷雨的奶奶了。
她自己家的四个老人都走得早，她没有参与其中的悲痛，况且在那个年代，老不中用的早走早省粮，也没有人真正去悲痛。自己的父母还正值壮年，棂樨还没想过至亲离世的事。但此刻她能够切身体会谷雨的痛，一想到这样一个人行至暮年了，不久就会闭上眼睛装进一口黑棺材里，她也悲痛起来。
两个人默默流着泪，谁也安慰不了谁。斑鸠回巢了，知了也歇了，谷底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静下来，静极了。夜幕像锅盖一样罩下来，只有大石头反着一点点白光。
远处仿佛传来隐隐的呼唤，这呼唤声绵长，丝丝缕缕。是谷雨的奶奶。
谷雨像得到了召唤一样，一骨碌爬起，朝呼唤声跑去。棂樨跟着送她。
院儿里停电了，家家户户点着煤油灯，豆大点儿光。正好看不见这两人哭肿的眼睛。
“天黑了还不回来，站在枣树下试着喊两声，还好你们听见了，是在谷底玩吧！吃饭了吧！”
“没”
“没吃饭咋不早点回来，以为你在季先生家吃了呢！也没留饭！”
棂樨愧疚不已，奶奶把谷雨伺候得宝贝似的，去她家玩饿了一顿饭，不知道奶奶会不会怪罪自己。心下难安起身要回去。
“天都黑定了，还回去，跟谷雨睡吧！”奶奶起身去厨房弄饭。
这一夜，两人无话。奶奶手里的蒲扇慢慢悠悠，棂樨和谷雨在丝丝凉风中很快睡着了。
part2鸡叫第一遍，奶奶就起身了，怕吵醒她俩，摸黑穿好衣出去了。
“你醒了吗？”
“没有呢！你醒这么早！”棂樨半梦半醒间感觉到奶奶出去了，睁眼一看谷雨像幽灵一样坐在床头，她不都是太阳晒屁股了才肯起来的吗？
“我想起来去帮奶奶做事，又怕突然这样会吓到奶奶！”
棂樨倒是被她给吓醒了，没想到昨天无意中说的话对她触动这么大。
“是太吓人了，你还是慢慢地帮奶奶做事吧，不然你怎么跟奶奶解释你突然有这么大的变化。”
棂樨有一股冲动，她想把心底想说的话全部说出来，不管谷雨一时能不能接受，就算谷雨听了受不了跟她绝交她也要说。
“其实，你没有必要那么反感你二姑，逼你学习是为你好。她只是想要个儿子，并没有不要你，她要是真不要你，就不会接你去城里上学，你就会跟我们一样在山里上学。”
“我宁愿跟你们一起上学。她那么想要儿子，还要我去干什么，他们一家三口过不是更好。”
“这里哪一户人家不想要儿子，生为女的一出生就被嫌弃，哪个女人不想庇佑自己的女儿，可是环境如此，她们拗不过，你二姑那么拼命地读书不就是想离开这里，离开这种命运。但是她走出去了还是躲不过这种命运，所以她逼你读书，想要你走得更远，她希望你过上随心所欲的生活。”
“可是这些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一直以你二姑为榜样。这里的女子都是初中毕业出去打工，过个几年再嫁回来，给婆家生儿子，我看多了看腻了。我要像你二姑一样考出去，将来有正经工作，不回来了。我想生女儿就生女儿，我想不生就不生。”
part3
谷雨沉默了很久。棂樨不知道她想明白没有，棂樨就是想让她知道，没了爷爷奶奶二姑的庇佑，她留在这里将来也是给人家生儿子的命。
“别犯傻了，你不知道我多么羡慕你，我们学一样的课本，你什么都懂，可是我却很多弄不懂，这里的学校根本教不了多少东西。你有这么好的学习条件，走到哪也没人让你干一丁点活儿，你完全可以好好学习。”
“你怎么不让你爸教你呢？”
“你还不明白吗？初中毕业了就要去打工了，他何苦浪费时间教我呢？连我爸这种读了书回来的男人都要生儿子，你还以为你留在这里能过上什么样的生活！”
这一天一夜的时间，像过去了很久很久。谷雨再吃饭也不是从前的味道，再看树也不是从前的样子，斑鸠知了青蛙蛐蛐也不如从前聒噪。
“奶奶，棂樨呢？”
“棂樨不是一大早就回去了吗？临走还跟你说话了的呀！你这孩子，干嘛呢！恍恍惚惚的。”
“哦，那我去找她。”
“天都黑了，你去哪儿找她，明天再去吧！”
“哦，好！”
“睡吧！”奶奶依旧睡在外侧，轻轻地给她摇扇子。
“我不要煽风了，我要枕着你的胳膊。”不由分说夺下奶奶的扇子，抱着奶奶的胳膊。
“别埃我这么近，热！”可是推也推不动她，她像牛皮糖一样粘着奶奶。
“奶奶，给我讲讲二姑吧！”
“怎么突然想听这些！”
“因为我早就知道啊，你们偷偷摸摸地说，我都听到了。我要光明正大地知道一遍。”
“好，你也这么大了，也没什么可瞒你的。”
“你二姑就是你妈，你一早就知道。你故意不理她，气她不要你。”
“我不气，她要我我还还不想跟她呢！”
“你以为你想跟就能跟啊！当年，我跟你爷爷生了你大姑和二姑就再也没怀上过，你大姑养到八岁让狼给叼走了，那么多人打着火把追也只追回来一条腿。就剩下你二姑一个，她自尊心强，又孝顺，见不得别人说我们家没儿，硬是把自己当男的一样使。庄稼把式样样不比男的差，熬夜读书就是要给你爷爷争口气。可你爷爷呢？硬是相信了没儿子将来入土了不能见祖宗的鬼话，过继了你爸。那时候谁肯把自己的儿子给别人家呢！你爷爷是答应了过继来了就顶你爷爷的职，你爸这才过来。可这件事寒了你二姑的心。她以为自己夜夜苦读还是入不了你爷爷的眼，你爷爷还是想要儿子。为顶职这个事还生好大一场气。其实你爷爷要儿是真，疼她也是真。你爷爷是考虑他们那一行风餐露宿地，不适合姑娘家，才没让你二姑顶职，指望她好好读书将来有更好的出路。可你二姑不听，梁子就结下了。没几年生了你，你那边的爷爷放了话，要是个姑娘立即掐死。你这边的爷爷守着你二姑，连夜把你抱回来。商量你爸把你安在他名下，你爸刚娶媳妇，新媳妇能答应这个事儿？你爸也算是知恩图报，就拿这个报了顶职的恩。后来你一年大一年，你二姑要接你回去上学，你姑父也就是你生父死活不肯，也就是舍不得在你身上花那个钱。你二姑骗他是我们俩老的出钱这才把你接去。”
“我的孩儿啊，不是你二姑不要你，哪儿有亲妈不要自己的娃，她也是没有办法。她这些年对你没好脸色，还不是指望你好好读书，将来比她强。她心里苦啊！”
“爷爷也喜欢儿子吗？可是他对我这么好！”
“他年轻的时候干工作在外面驻点，每回回来你二姑都长高了一截，他俩没在一起处过，后来又把工作给了继子，关系更加生分。你是他看着长大的，是他心尖尖上的肉。也算是把愧对你二姑的情份都用在了你身上。”
“娃啊，别乔气，跟自己的亲妈有什么气呢？都是为你好！”
谷雨没有回答，奶奶以为这些话她没听进去，转头一看，她睡着了！
其实谷雨没有睡着，她在心底里理解了二姑，但是她不想给奶奶表态，她害怕，一旦她开始懂事，很多东西就会改变。
可是，生活告诉你一些道理就是要你用来迎接一些变故的，即使你拒绝懂事，变故也还是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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