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记忆的痕迹》是2000年诺贝尔医学奖得主Eric R. Kandel的自传。全书从作者的童年记忆开始,到获得诺贝尔奖为终,记叙了认知神经生物学(记忆)的前世今生,穿插了作者的一生。最让我感兴趣的,是作者穿插字里行间的人生体悟,以及一流科学家的生活原貌,换句话说,也就是八卦。
1、牛人总是扎堆出现
这本书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好像书里出现的每一个名字都跟诺贝尔奖有关系,他们要么都获得了诺贝尔奖,要么就是诺贝尔奖获得者的亲友、同事、伴侣。是因为作者本人的杰出,吸引到杰出人士与之相交。还是作者身边大量杰出的亲友同事,让作者随之杰出?我想两者应该是相辅相成的。如果说一开始是偶然,后来则是有意识的争取。作者职业生涯早期,在贵人帮助之下拓展了认知面,提高了眼界,之后则是有意选择的结果:“争取到高手云集的环境中去工作”。这样的事并非偶然,比如说对后世影响深远的苏格拉底、亚里士多德、柏拉图三位大神,全系同门,苏格拉底是柏拉图的老师,柏拉图又是亚里士多德的老师。再比如被后人称为“诺贝尔奖得主的幼儿园”的剑桥卡文迪许实验室,至少培养了10位诺贝尔奖得主。
2、关于见解和矛盾
有关科学社会学的一些有趣现实:首先,某些科学家技术上非常过硬但是并不一定对于他们所研究的问题具有深刻的见解;其次,最出色的科学家常常会持不同意见,尤其是在某一发现的初始阶段。
作者提到这位“技术过硬”但缺乏“深刻见解”的科学家指诺贝尔奖得主Golgi,他直到离世仍然坚持错误的理论。这引发了我的思考,第一,既然技术熟练本身并不意味着深刻见解(连诺贝尔奖得主也不例外),那么深刻见解由何而来?换句话说,做什么和怎么做,才产生深刻见解?思考显然不可避免,但显然不是所有的思考都通向深刻见解。第二,绝对一致的同意,往往不是最好的状态,积极的不同意见才是。
3、关于婚姻
科学生涯之外,作者多次提到妻子Denise,难掩对其的爱意、感激和尊重。作者说:
在与Denise的婚姻中我学习到了很多。我曾经不情愿结婚,对婚姻充满了恐惧。但是Denise却充满了信心,因此我也有了信心而并没有犹豫与她结合。我从这当中了解到,其实人一生中会有很多次类似的情况,即你不可能单单依据冰冷的事实而做出合理的决定----因为事实其实总是不足够的。一个人最终还是要相信他的潜意识,他的直觉,他的创造性冲动。我在选择海兔作为实验对象时,就如同我与Denise结婚一样,再一次相信了我的直觉与潜意识。
这与Malcolm Gladwell在Blink中表达的观点,有异曲同工之妙:谨慎微小的决定,观察其中有无偏见、想当然和情绪冲动;十分重大甚至影响一生的决定,不妨相信直觉。
一旦发现正读的书,跟从前的阅读体验产生了联系,往往游离出眼下这本书,回忆过去的心得,发一小会呆。这也是我觉得读书最迷人的瞬间。
4、关于思考和工作
努力而艰苦的思考,特别是那种可以产生有效想法的思考,实际上比只是更多地做实验更有价值。
作者还同时引用一位生物学家的话说明这一点,“Jim(指Jim Watson)从来不将深入思索与刻苦工作混淆”。
这是抬头看路和低头工作的关系。抬头看路是要找准方向,掌控全局。深入思索,是其中的重要部分。我想“深入思索”加上“刻苦工作”,可能才是“深刻见解”的重要来源。当然,“深入思索”也要建立在敞开心胸的基础上,如果在错误的道路或前提下坚持己见,只会在歧路上越走越远。
5、关于品位(眼光)
我决定采用海兔做研究时,我学会了相信自己的直觉,也就是跟着感觉走,成熟的科学家需要具备许多品质,品位可以说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项了。你要学会分辨重要的和不重要的科学问题,我能感觉到自己品位的提升,我已经学会辨别有趣的问题和无趣的问题----在有趣的事情中,我又能分辨出哪些是可行的。
这不仅对于科学研究,对于所有的事业,简直都可以算是金科玉律。这是抬头看路后得出的方向判断。哪条路是康庄道?哪条路是独木桥?哪条路可以通往想去的彼岸?俗话说,“男怕入错行”,选错了行业,选错了研究领域,纵有天才也无济于事。作者给出的方法是“跟着感觉走”。但是要知道,感觉不是凭空而降的,感觉是通过长时间的有效输入、深入思索和刻苦工作培养的,即是作者所谓“品味的提升”。而且在此过程中,有些弯路,可说是难以避免的,需要随时调整。
6、关于研究领域的选择
对于要解决的科学问题,我有两个基本要求。第一是它可以使我开拓一个新的研究领域,并且会需要很长的时间去研究,因为我喜欢长期的奋斗目标,而不是短暂的冒险。第二,我乐于在两个或更多的学科之间的边缘领域去寻求解决问题的答案。
我怀疑这两条原则甚至可能在更大的层面上也是通用的,而不仅局限在选题或开拓事业上。或许可以理解为,目标要具备一定的难度,高远但可达;目标要具备一种开放的格局,或者说可扩展性。
7、关于过去
“每个人都背负着自己的历史、自己的问题和自己的心魔,既往的经历和恐惧深刻地影响着我们的行动”。过去的点点滴滴,愉快悲伤、顺境逆境,使我们成为今天的我们,少一点也不行。即使是诺贝尔奖得主,也不能摆脱不愉快的过往。
书的最后,作者说:
偶尔,在疲倦而又愉快的一天快要结束时,我看着哈德逊河在窗外渐渐沉入暮色,思考着自己的科研生涯,发觉自己也会诧异于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当初进入哈佛大学是为了成为一名历史学家,离开那儿是为了当一个精神分析学家,然后又抛弃了这个想法,跟着感觉走,认为真正理解心理必须通过脑的分子之路。……直觉、无意识思维,还有那似乎遥远而虚幻的诺贝尔得奖电话,让我充分享受着每一天的生活。
我们不停的放下,拿起,告别过去,迈向新的路途,但是过去从未远离。如果在晚年,回忆人生轨迹,不觉懊悔,而是感叹际遇的奇妙,那么,这一生即使没有诺贝尔得奖电话的到来,也不算虚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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