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写妈妈吧,一个我从未谋面的女性。
直到临终的前四天,婆婆(奶奶)还在给我回忆妈妈的事情。她说有一天我妈妈突然对她讲,说要是家里有小孩儿,死人了之后不能推磨,不然小孩子会聋的。
妈妈死后,家里果然要磨豆腐办丧礼。那时候我才八个月,大人们忙天忙地,把我放在花背篓里没人顾得上。可是那天很古怪,磨豆腐的石磨竟推不起来。两三百斤的石磨盘子丢下去泡软的黄豆之后竟是磨不出浆子!不单如此,那石磨还东倒西歪的跳,用手一推,就打起了摆子!
来帮忙做事的人都傻了眼,不知道用惯了的石磨怎会这样。
后来我婆婆想起了妈妈的话,说难怪她要给我交代这么一句话的。遂赶紧在隔壁去磨了豆腐。
推磨到底会不会让小孩耳聋我无从得知,不过这个故事他们讲一百遍我也不会厌烦,反而心里暖暖的。
听说我妈妈死后煞气极重,方圆多远的人那阵子都会莫名的害怕。
我小时候就睡在妈妈死的那个房间,说来也怪,我懂事之前从来不知道那个房间,但我家的几间房,偏偏每次进那里我就隐隐约约的发毛。
长大了一些知道这个事情,自然就更怕了。
我小时候极聪明,为了让我爸给我打伴壮胆,每次别处有了白事我们去坐夜,我都经常给我爸撒谎,说我看到了什么影子。我爸便常常让那些先生帮我安神。其实我并没有看到过什么,倒是有一次在山上看到一个从没见过的小孩一阵风跑过去把我吓惨了,我反而没给他讲过。
尽管我想了许多办法,但是因为爸爸在外做木匠活,或者他那阵子沉迷打麻将,我就不得不一个人睡在那个怕怕的房间里。匆匆算来,大概从我五岁到十二岁里面的七年中,我几乎有超大半的时间是一个人睡在里面的。
可是我现在回想起来,才恍然想起我在家没有做过一个噩梦。我的梦境一直都是快乐的,在梦里面飞,在梦里面玩,整个梦境一直都是清净阳光。这在我爸走后我才意识到。
我上五年级时不慎摔断手臂,右手的尺骨齐断,在诊脉的那个位置斜斜戳开,像插了一个大“H”。因为是天黑时摔断的骨头,没有找到人医治。当晚我一个人抱着手臂靠在床上。
现在懂了一点医学常识,我才知道一个小孩一个晚上的骨骼发育之惊人。可是很奇怪,骨头断成那样,我居然没有因为手臂内出血而出另外的大事,也没有变成畸形。可能唯一留下的后遗症,便是每逢天气大变,或者什么大灾情发生的时候,这只手臂会奇疼无比吧。
再说当夜的情况吧,我一个人睡在小房间里。迷迷糊糊的睡着,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很有力的一头牛把我往山上拉,山上有好大好大的一片庄稼地。我身体好重,那头牛不知疲倦的慢腾腾的把我拖上了山,直到金晃晃太阳,照在青油油的田地上。
我至今都不知道为何发生那样的事,会做那样的梦。只是一遍遍的疑问,发生在同样情况下,有几个小孩能像我这样有惊无险呢。
在二叔家在公路边以前有一棵桃子树,那是农村的一种偏野桃的物种,我们那里叫毛桃,因为个头小,毛多。这种桃子在农历九、十月才熟,也不甜,不过我小时候很喜欢。
有一回我在树梢上揪桃子,爸爸在公路上和他的牌友聊天。我脚下突然一空,从树上掉了下来,后背着地,我只记得好像心尖尖上突然一黑,就人事不省。当时甚至都没吭气。恍惚中有一个手掌在额头上摸了一把,心尖尖上那种天黑的感觉消失了,我迷迷糊糊站起来往家走。爸爸还在和牌友聊天,他那个牌友还说了一句这娃儿刚刚摔了一跤。我爸并不晓得,也没有问,我没事人一样就走回去了,只是脑子沉了有好几分钟,耳朵像是吃了过量的辣椒一样,特别的“惊”。
此后我还摔过一跤,那是在我最小的叔叔家的新房。我在那石墙的边边上溜来溜去,有十几米高,下面堆了成捆的竹子,那竹子是用来上扁豆爬蔓用的,被我爷爷削得像又尖又长。
我那天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一不小心就从墙上滚了下来。滚下来的一瞬间我就在想完了要被竹竿子戳死了。但神乎怪乎,我竟然在半空打了个跟头,硬生生越过竹竿掉了下来,而且掉进了田里,而不是有酒瓶渣的滴水檐。我掉下来连皮都没破一块。
不巧的是那田边恰巧就有我妈妈的坟。
事实上我也是从那件事以后,开始过年给我妈妈烧纸钱。我突然提出我爸还很奇怪,因为他从来没给我教过且我那么的小。
十六岁前,我多病多灾,身体都不怎么好。奇奇怪怪的病得了不知其数。
我得过疝气,治了很久都治不好。我爸以为我忘记了,我却记得很清楚,得那个病的时候,三婶还没过门,我被我爸我叔抱着。蛋蛋下经常包着药,他们经常唉声叹气。
疝气这个病,百度上说是指人体组织或器官一部分离开了原来的部位,通过人体间隙、缺损或薄弱部位进入另一部位。其实主要是小肠和蛋蛋那个地方。比如我当时就是小肠往蛋蛋里面流导致蛋蛋特别大。这个病我们家乡九几年是治不了的,搞不好就要残疾一辈子。我在朋友圈曾转手过一个段子,就是写的这个病。
刘长卿有疝气,经常在蛋蛋下面绑个袋子,防止下沉。有一次他们一众嗨友在一起喝酒。李冶喝着喝着就开始飙车了,她望着刘禹锡吟了一句诗,曰“众(重)鸟欣(幸)有托”,说你那鸟儿得亏有个东西托着。老刘也不含糊,灌了一口酒,接着李冶吟了一句“山(疝)气日夕(兮)佳”,哎,那还是没有来一发爽噢。
所以,我当时就是差一点就成为小肠滑进蛋蛋里面,蛋蛋越来越大却越来越没用的人了。
我爸请了各种各样的医生,挖了各种各样的药无果。他都快急死了,某天他鬼使神差在房间发呆,想了想突然给我肚子上揉了一些樟脑酒,却就此治好了我这个怪病。
我也长过寄生虫,不是蛔虫,是屁股上长一种像蛆的小白虫,密密麻麻的。吃了各种各样的药,可是我还是天天喊屁股痒。我爸没辙了,有天睡到半夜突然想到了汽油,就用汽油给我治好了。
我爸开玩笑说这是她(我妈妈)提醒他的,我不知是真是假,只是觉得自己真有福气。尤其在成年以后看到那么多生离死别,看到无数的悲剧和喜剧,无数的自私和无私,我常常因为想起这些点点滴滴而觉得自己一生真有福气。虽然父母已逝,在某些不经意的瞬间,我也常常感到绝望孤独和无力,但我知道,我是被深深喜爱,深深保护着的。
而我也知道,在这茫茫无涯的时间里,唯有心怀感恩,心怀热爱,无比良善真诚,才对得起我们所有失去和拥有的一切。我想,这就是活着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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