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上接受让座的根性老人

清晨，从50路下来，转203，罗浮三角上来好多人，其中两位老太。与50路不同，车上有售票员，讲土话，只讲土话。叫了声，哪人给两个老人让个位。完全没什么文明规范的样子，就那么脱口而出，就跟她家门口讲话，在她自家车上讲话一样。就一家庭妇女，刚放下锅碗瓢盆菜篮子换了身制服便风风火火来上班跟车了。所以她的话就是她的话，她说让座就有个让座的意思，你要不让，她后面还不知崩出什么话来。她的话一定有点什么说到人心里，立马就有五六个人起身让座。

上点年纪的这样的女人到处都是，说不上好不好。有点野。若年轻貌美，做个迎宾小姐售楼小姐，做个老师，也还这付德性。绝能吃苦，绝不吃亏。到哪里都活得下去，年轻时到老妥妥地让父母闹心，也让父母放心。现在的后生细囡多点这番德性便好。

老人一边笨拙吃力地落座，一边就对让座的两个漂亮姑娘连连说了句话。既寻常自然，又让人心里一动，又说不出所以然来，极想形容又无以形容。老人不是说谢谢你，而是说对不起，对不起。一看就山底人，知道吗，八十多高龄。略带拘谨，却也质朴得体。

老人说对不起……还有那说话的声音。感觉那些说什么谢谢啦，不好意思啦，都显得有点娘娘腔了。

(二）

很久才回味出这句话的意思来。

两位老人大约有事在瓯北过了一夜，没事绝不会多过一夜的，而且大清早就往山底走，回老家去。你懂吗？那是怕麻烦别人。山底农村的老人许多都这样，但凡还有点力气，还会种点稻麦果蔬，自食其力。儿子造新房了，老人还住老屋。子女有出息有钞票，他也就心里会畅快些，并不跑去享受子女带来的舒适生活。儿子亿万身家也拿不下老子手中的锄头。土性得很，根就从来扎在土里。真干不动了，还是归于土中。

也不好说是一种生活态度，也不好说是生存态度。生存意识？生存本能？还是说根性吧。一声对不起，那什么斯文，礼貌，人品啊，涵养啊，都是浮云啊。

根性未必是褒义词。狼有狼性，牛有牛性，人有人性——人性偏褒义，所以份量不够，还是用根性吧。人当有根性，真正的人性肯定在根性之中，许多所谓的人性却未必有什么根性。

到了上塘终点站，下车，两位老人还要去看一位好像什么亲戚，又安排着回家的时间。日程很紧，跟国家领导人差不多。那意思我能懂，田头勤走，亲戚少走。

这也是社会最不应该对不起的人。

两位老人上车就准备站到底的。即便人坐着，心还站着。

这句对不起，难说。一来也想不到说这么一句，一来也说不出那个味道。毕竟根性。根性无所谓好不好，只在乎有没有。

两位老人若五六十岁，坐在公交上，来了位七十左右的老者站跟前，会怎么样？马上起身让座？眼睛看着跟前的老者，说，耐牢耐不牢？这就是永嘉人的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