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康（杜帝二十四节气独题小品文之七）

中华民族创造的最早一个节气傍晚到来，夏至已至，老气不老。

正如鲁迅先生大意说的，国人颇有些联想发散思维：从无袖衣就想到了女人的白臂膊，从白臂膊就想到了女人的全裸体，从全裸体就想到了发生性关系，从发生性关系就想到了养孩子，等等。

从夏至当然就想到了咱华夏，就想到了国事与历史，也就想到了今年是个政治特殊年，改开四十秋、戊戌变法双甲子。从戊戌变法就想到了康有为。于是，从这个“康”字出发，按潮州俗语说的，从暹罗说到猪槽，是为夏至言。

康有为跟我故里潮州半点关系都无，但有趣的是，如若扯上出生年份是今潮州固话长途区号后三位数的韩愈这位贬潮名宦，康有为就倒是跟潮州能拉上点关系了。原来，当年韩愈以一篇入选《古文观止》的《祭鳄鱼文》为潮州人民驱赶走恶溪（今意溪）鳄鱼后，自己也颇为得意，就舞文弄墨地自己写了一比上联：恶溪恶鳄，退之退之。其中，第一个“退之”是韩愈以字自指，第二个“退之”就是指驱鳄此善举，之，代指鳄鱼，读音按古法自动降调，因此是平声（潮音本音“书”）发仄音，符合上联末字格律。但是，下联却再也想不出来了。转眼七个多月过去了，耐不住清苦的老韩写了一份检讨书后获恩旨逃离了潮州，赴袁州（就是当代那个“一座叫春的城市”）上任去了。因韩愈对潮州是毫无感情基础的，“退之联”的续对也就搁下了，真的退之矣。

这样，华夏文坛从此就多了一比“绝对”（半联称为一“比”）。时光来到了大清晚期，康师傅粉墨登场了，南海先生踌躇满志，自然会精研历史及文坛旧事。当看到韩愈此绝对时，在某个月白风清的夜晚，灵感天成，提笔对出了另一比堪称绝妙的下联：清国清民，有为有为。

说来也怪，以联寄意后，康师傅不久就青云直上，真的“有为”了。以独自获得光绪帝接见奏对为标志性起点，推动了一番波澜壮阔的戊戌变法。后事已家喻户晓，康师傅的事就扯到这里吧。

“康”，人们最爱，健康嘛，谁不爱！关于康，我自己有一个梗，那就是母亲的健康。七年前合该有缘，中国佛协原副会长觉真长老应邀到韩山师范学院（也是纪念韩愈的痕迹）讲学，在一家乡佛系老友的牵线搭桥下，父母皈依到其门下，当时父病，母代行仪礼，获赐法号安康，依曙字辈，先严为安、家慈为康。母亲一向自中青年起即多疾多病，但最后没想到，她却活过了本来部队出身青壮年时体格健壮的老父亲，还活过了她的师傅觉真大和尚。虽病而康，带病却康，是母亲的生命奇迹。

还忆去年端午时，天突热，母憔悴。端午团圆过后，次日我高铁赴穗。是日傍晚车停深圳北时，手机响了，近亲的！说是母亲病倒了，需急送医院！风湿心，旧病发。让亲戚调人手安排后，我先坚持到岗，然后请假，当夜最后一班长途客车赶回潮州。这是一个凶险时刻！

鸡年，母兔，又正79。一个大坎，大大的坎。那个夏天，不能宁静。一段前路未卜的医院陪伴开始了，远在南海的姊也闻讯请假赶回。

入夜。蓦然想起曙安先师。伊永诀前夕，月全食，姊一家也已赶回，天气滴水成冰，迹象已显示无力回春，这是一个静静的夜晚，我们聚集后园望月，说是观赏，实际上是减压。无言对月西楼，往事齐涌心头，伊手栽的桑树苗已成参天大树，伊亲买的一缸莲荷残已尽，就此别过，再无后会；人间至痛，莫若如是。次日午，自医院接归，伊崩于寒舍。时为阿弥陀佛圣诞日，愿伊成佛，先佑曙康。

曙康病情却急剧下降，出现了连我姊都怕守夜的夜里魇像，病房里，无他人，她却说你们都来了，那就来食茶吧，见我不动，还说我客情不好，对墙壁一个劲赔着不是，还力大无比，要去抓住空气里的“一根绳子”，如不抱住，会跌落病床的，老人一旦跌倒，则万事已休。如此，一夜总要来上几回。深夜，还似梦非梦地念一些外人听不懂的“佛经”或诗文式的句子，医师到了也只能说增服安定药而已。后来，中西结合吧，我去了一趟青龙古庙，求了条签诗，是2号的，随喜功德后拿去解签，解签人瞄了一眼，说，不用解，都如意，求啥应啥。出庙门时，晴朗的天忽然下起了雨，龙湫水哦！我蓦然间，一颗心底定了，母应康！

捱到出院，无法自理。再高薪雇请一个阿姨陪护吧。如此，又过了一个月。母亲居然基本康复了，要请第二个月时，她却不要了。就顺着伊，她是一个坚强执着的人。慢慢的，就到了八十岁了。当除夕下午我将又一副春联贴上大门口时，我有点感慨：曙安啊，您到底如诺，庇佑着曙康之康。

今年，也是夏天。母亲突发严重痛风，四肢全发，连床都下不了。莫非天意不吉，到了夏天又如此？那就寻医问药吧。谋事在人，中西都试，艾都熏上了。友人拿来沉香里的奇楠香木，说，试试。天意吉祥，一路康复。

我觉得，母亲屡病屡康，天意除外，在于其心持善、重视祭祀。端午前，还自己坚持出去备办祭祀用的物品，祭祀时，该熟食的还是遵古法制，素手烹调。这是她的初心，于是也便坚持。

康，真好。健康，最好。我曾填词曰：且喜安康，不与群芳争短长。是曙康的一生写照，也是我的一个座右铭之一。她很淡定说，80了，够本，过一日是一日了。

就如世界杯上一支足球队，1：0保持到90分钟了。加不加时，无所谓了，守住就好。比赛终归还是要结束的，享受过程最好。也祝福惠阅此文的列位及家人，都“康”，不是小康，而是大康。

夏至·康（杜帝二十四节气独题小品文之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