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蜜的人

乱花眯眼

蜂不论平地与山尖，

无限风光尽被占。

采得百花成蜜后，

为谁辛苦为谁甜。

这是唐朝诗人罗隐的《蜂》，写的是在乱花丛中忙着采蜜的蜂，只顾低头采蜜，最终不知为谁忙。

林栋生于40年代末，长在红旗下，俗称“红旗下的蛋”，家在沂蒙山区与鲁西平原交界的地方，行政上归十八拐乡，属于丘陵地带，基本不产小麦，以红薯（当地称地瓜）及花生为主。他从记事起就是跟妈妈两个人生活。熬过了最艰难的三年自然灾害，虽说吃不好，但也不再挨饿。林栋多次问他妈妈林婶，别人都有爸爸，自己的爸爸在哪儿？林婶告诉林栋，他爸爸在他出生前就去世了，并把他带到村头地里一个土堆前，说那里埋葬着他爸爸。

林婶与李婶门对门住着，姐俩个关系很好，特别是李叔在生产队当库房保管员，总是偷偷摸摸地拿出点东西送给林婶。所以，林婶日子还过得去。林婶细高挑的身材，虽说皮肤不太白，但在农村也算出类拔萃的俊媳妇。李婶几次有意把林婶介绍给后村娘家本家弟弟，她弟弟也是浑身使不完的力气，一个人在生产队挣别人两个人的工分，并且还是很好的车把式，会拉地排车，在缺少机动车的70-80年代，那是很能挣钱的。提过几次，但林婶都以孩子小，怕孩子受委屈为由不回音，李婶估计是她看不上本家弟弟，毕竟林婶长的漂亮，并且说话办事文绉绉的，很有章法。这事后来就没再提过，当然村子里别人也有张罗的，都被林婶拒绝了。

李婶家有个女儿叫小蓉，比林栋大三岁，俩个孩子从小看着一块长大，虽说不太漂亮，但也不丑，算是个一般人，两边妈妈私下商量做成亲家，把小蓉嫁给林栋，又请村里的媒婆“庆才奶奶”当介绍人，就把亲事说定了，当年秋收后就拜堂成了亲。林栋整个亲事虽然没有反对，但总觉得有一个遗憾，那就是小蓉只上了半年学，认字有限；据她自己说一看书就头疼。第二年，小蓉就生了一个胖小子，把林婶乐得都不知道走路先迈哪条腿好了！

文革结束，土地承包到户，不再割资本主义尾巴，也取消了投机倒把罪，家家户户可以开展副业经营，特别是每年春秋两次的物资交流会，那对乡村的冲击更大。林婶这时候露出了真本事，原来她还有养蜂采蜜的绝活，这是她解放前从年青就经常干的营生，是她娘家祖传的技能，只是文革中割资本主义尾巴，所以一直没有干过。每次物资交流会时，林婶都会带着林栋他们在交流会上摆摊售蜜，除此，林婶都带着蜂箱全国放蜂，最远到四川崇州，最美中不足的是小蓉对此没有兴趣，她只愿意在老家陪着儿子。

随着叶剑英主席对台讲话和停止炮击金门声明的发布，两岸关系松动，虽说还没有放开有台湾退伍老兵回大陆，但也有胆子大的借道日本回大陆探亲，其中乡里有姓孟的台湾老兵回来，经多方打探找到林婶，告知林婶，林先生在台湾还活着，现在台北民政部门工作，并给林婶捎来了家书记钱。原来，解放前，林栋的父亲林先生是县城里的老师，大陆解放前林先生带着自己的弟弟妹妹跑到台湾去了，当时林婶怀着孕在娘家养胎，林先生觉得兵荒马乱带着孕妇不便，所以把林婶留下了。从孟姓老兵的吞吞吐吐的话语里，林先生在台湾应该是又成了亲，有了台湾夫人。林婶叹了口气，请转告林先生，我把他的儿子养大了，别的不在意了，只要他还活着就好，有可能的话林先生能亲自回来一趟，让儿子看看他。林婶用林先生捎来的钱把房子、院子修整一新，添置了彩电等物品，过起了农村一等一的生活。

最近一次去四川采蜜，林婶与林栋娘俩还从四川带回来一个20岁的姑娘小芸，小姑娘长的那叫一个漂亮，典型的四川美女。据林婶说，姑娘在四川已经考上了中专，但由于家穷及父母重男轻女，父母让弟弟去上学了，拦着不让小芸再读书了。林婶在小芸的家附近放蜂采蜜，小芸经常去蜂场玩，一来二去就跟林婶熟悉了，小芸就把家穷及上不了学的事倾述给林婶，林婶很同情小芸，所以，在小芸提出拜林婶为干娘并希望林婶带自己回山东，林婶同情小芸，就同意了，看到小芸那么漂亮也打算在山东替小芸找个婆家。

林婶带小芸姑娘回到林婶家后，小芸很会来事，管小蓉一口一个嫂子的叫着，主动替小蓉干活，特别是在小蓉二胎又生了一个女孩后，为小蓉伺候月子、里里外外忙活，都多亏了小芸。邻居们见了都夸林婶好福气。

在此期间，林婶对方替小芸张罗了几次相亲，男孩子都不错，可惜小芸都没有表态，只说自己不着急。林婶也很纳闷。

有次林婶夜间吃坏了肚子上茅房，听到小芸房间里有动静，偷偷听了半天，大吃一惊，听到林栋的声音在里面。

原来，小芸看到看到林婶家日子过得好，并且与林栋长期的相处，日久生情，终于在小蓉怀孕期间好上了。

由于林栋威胁小蓉如果闹就跟小蓉离婚，于是考虑再三，小蓉除了偷偷摸摸的哭，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再则，山区乡村没有人愿意掺合别人家的事，这就成了事实上的一夫两妻。再后来，小芸还给林栋生了个儿子。

后来，村干部就利用到县城开会的机会，把这事汇报给了检察院，检察院派人去实地核实，确实属于实情，立案调查，林栋属于事实上的犯了重婚罪及违反计划生育基本国策。林栋被批捕判刑三年，小芸被送回四川。期间，有多人欲给小芸做媒，全小芸带着孩子再嫁到当地，可惜小芸都没有兴趣。在准备第三天办案人员送小芸母子回四川时，小芸母子消失了，多方打探音讯全无。

几年后，林栋出狱了，出狱当天小芸神奇地带着孩子来接他出狱了。村子里是不方便回去了，反正有台湾父亲给的钱，两个人合计好后，就在县城租房做生意。在林栋关监狱期间林婶及李叔都气的得病去世了，于是林栋把小蓉接到县城帮他们照顾孩子。这事在林栋他们老家传的沸沸扬扬，林栋与小蓉的儿子小彬转眼十八岁了。那个年代，由于农村的孩子提亲的早，有男孩子的家庭在男孩子十三四岁时就得盖房子，十八九岁结婚很普遍。由于林栋两个老婆的事在十八拐乡尽人皆知，没人给小彬张罗婚事，并且相识的人还都拿他爸的事嘲笑他。

一天，小彬喝多了酒，越想越气，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找了把猎枪，就趁着酒劲、提着猎枪找到林栋做生意的店里，当时林栋与小芸都在，小彬大骂林栋让自己丢人，举着枪说要打死小芸。林栋对小彬说：“你别打她，你打我吧”，小彬大喊一声“打就打”，举枪就把林栋打死了，这过程中，小芸没命的向外跑去，小彬就在后面追，看到小芸跑远了，就抢了路边水果摊主的摩托车，水果摊主跟他向回抢，小彬顺手一枪把水果摊主打死了。

回头找不到小芸了，小彬跑回林栋的店里，把门窗全关上，后对赶来的武警拒捕，被击毙。

小芸又消失了，消失的那么彻底！

编后：不是小说，三十多年前的事了，第一次办重婚案的办案人员之一有我的父亲。后来，被打死的水果摊主是我高中同届的一位女同学的哥哥。恰巧这个事前后两段经过我恰巧都知道。一件旧事，想起来了，感叹人生际遇。本为做好事，最后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