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叔

01

      十年前我在一家咖啡店里打工，我就是在这家咖啡店认识马叔的。其实他比我们大不了多少，只是他在这里工作了两年，算得上是店里的老员工了。因为我们这的员工大多是像我这样的学生兼职，所以没有几个人愿意长期呆在这儿的。他不一样，他从偏远的小山村过来，没文化没本事，好不容易学会了一门手艺，以后还指望着靠这门手艺养家糊口呢。

      马叔看上去痞里痞气的，与咖啡厅的格调一点也不搭，不过做起事来手脚倒是十分麻利。我刚到店里的时候，从头到尾都是马叔教我的。他很耐心，而且幽默风趣，大家都喜欢同他打交道。

      咖啡店很安静，我喜欢这种氛围。来的客人大多都比较高雅，有的点一杯咖啡，静静坐在窗边工作；有的再加个甜品，细细品味；还有的陪着客户谈谈工作、聊聊天......

      其实我们的工作很枯燥乏味的，人少的时候就站在柜台打瞌睡，人多的时候就忙前忙后停不下来。总之几乎每天都重复着同样的事情。只有马叔从早到晚都像打了鸡血似的斗志昂扬。

02

      我们的生活一直都很平静，直到马叔遇到了一个姑娘。

    “她像一朵丁香花，高贵、素雅、寂静。"马叔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泛着光。

    他在咖啡店认识这个姑娘的。一个寻常的下午，姑娘走进了咖啡店，简单一句谢谢，一个微笑，就把马叔的魂勾走了。马叔站在柜台，眼睛却离不开她。大家都怂恿马叔去跟姑娘表白，平时大大咧咧的马叔露出了害羞的笑容：“算了吧，就我这样，人家怎么看得上我。”

    说来也巧，那一周姑娘每天下班后都会来到店里。大家笑着对马叔说:“这就是缘分呀。”马叔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第二天一下班就花了好几百块钱去做了个头发，买了件新衣裳。

    第三次见面的时候，马叔自己掏腰包请姑娘喝了杯咖啡，两个人有意无意地聊了几句。

    从那以后，姑娘每天都会来到咖啡店，等到马叔下班，马叔换好衣服，再护送姑娘回家。

    那段时间，咖啡店所有的人都知道，马叔恋爱了。

    爱情催人进步。马叔更加认真卖力地工作，他说他得挣很多很多的钱，才配得上这个姑娘。

03

      当我们大家都由衷为马叔感到高兴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

      这天姑娘没来，马叔说她家里有事。我们便约着马叔出去吃串串。路过一家西餐厅，看到姑娘和一个中年男人从一辆车里走下来。我刚准备上前叫“马嫂”，却看见中年男人伸手搂住了“马嫂”的肩。我们兄弟几个一下子就愣住了，大家都悄悄看向马叔的脸。出乎意料的是，马叔脸上没有惊讶，也没有愤怒，只是加快了步伐带着我们离开。

      那天马叔喝了好多酒，原来他一早就是知道的。姑娘家里是乡下的，自己一个人来到城里打拼，也算是小有出息吧。家里给她介绍了一个中年男人，她并不喜欢，可是家里人喜欢。男人出手阔绰，家里人也不知羞耻地一次又一次伸手要钱。姑娘无可奈何，只得听从家人的话。姑娘对马叔是有感觉的，可是马叔一个月几千块的工资，根本满足不了她父母贪婪的内心。马叔也很无奈，只恨自己挣不了钱。

      我们都为马叔打抱不平，就算是这样，这姑娘也不能脚踏两只船吧。我们劝马叔放手，马叔不听，他说他二十几年来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女孩儿，他相信只要自己不断努力，就一定有机会娶她。

      他连自己的生活都难以维系，却幻想着有朝一日成为一个大英雄拯救这个姑娘。

04

      从那以后，马叔真的特别努力。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年后，他升职成了门店经理。他每个月会把一半的工资拿给姑娘花。姑娘也答应马叔，等时机成熟就和那个男人分手。马叔每个月省吃俭用，发誓一定要把姑娘娶到手。

      我偶尔和马叔聊天，多多少少有些顾虑，马叔在这姑娘身上花了不少钱了，什么时候才能等到时机成熟呢？马叔倒好像不担心：“没事，我愿意等她。”

      突然有一天，姑娘失踪了。电话打不通，租的房子也退了，找到公司，公司说一个月前就已经辞职了。大家都说马叔是被骗了，可马叔不信，他说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姑娘找出来。

      马叔向老板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四处打听，找到了姑娘的老家，正巧赶上了姑娘的婚礼，新郎正是那个中年男人。马叔气急败坏，抄起路边的棍子就准备进去砸场子，可见到姑娘的那一刻，他突然愣住了。姑娘的眼神很慌张，似乎生怕马叔做出不好的事来。她穿着洁白的婚纱，是那样美丽高雅，却又像一只担惊受怕的小鸟。马叔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寒酸的自己，丢下了手中的棍子。一个人坐了几个小时的车回来了。

      那天晚上马叔约我出去喝酒，他喝了好多，我第一次看到平日里幽默风趣的他哭得跟个孩子似的。那一天，我才知道原来姑娘是马叔的初恋，马叔和她在一起一年多，大概给了她三、四万。三、四万对于马叔来说，已经是很大一笔钱了。人没了，钱也没了。不过马叔说钱不重要，钱没了可以再挣，人没了就真的没了。那一天，马叔醉得不省人事。

      没过多久马叔就辞职了，临走前马叔告诉我他要出去闯一闯。虽然坐到了经理的位置，可要想买房子，在这座大城市安家还是太难了。

      后来我毕业了，渐渐的和马叔断了联系。

      再次见到马叔是十年后，他在一个汽车公司做销售，比以前要沧桑了许多。

    等到马叔下班，他约我吃饭。他现在结婚了，老婆给他生了一个女儿，他也有了自己的小家庭，日子过得还算幸福。他说老婆是个乡下人，虽然没什么文化，但是勤劳善良，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马叔点燃一支烟：“中途那个姑娘来找过我，她说自己过得不幸福，说真心爱的人是我。她借口还我钱把我带到了她家，家里没人，她当着我的面脱光了衣裳。她脱衣服的那一刻，我记忆中那个丁香花一般的女神彻底烟消云散了。我和她在一起一年多，我从来没有碰过她，因为我爱她。如今我不爱她了，自然也不会再碰她了。我没有问她要钱，自己离开了。就当是为年少无知的我买单吧。”

      “当初年轻，以为遇见了真爱，为了她做牛做马我都愿意。其实呢，我顶多是她一个见不得光的备胎。道理我都懂，可就是走不出来，非要撞到个头破血流了，才知道已经回不去了。也许人生来就犯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