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带我第一次去田间,是在一个冬天。三岁还是四岁,我不记得了。只记得当时很兴奋,一路上跟在爸身后。这也问,那也问,总之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过也确实如此。我问:爸,这是什么? 爸说:这是牛屎,千万别踩着了。
不知走了多久,走不动了。我说:爸,我走不动啦。然后一步都不肯多走,立马坐到路边一块石头上。就像玩具车被拔了电池,说不动就不动了。爸把我抱上牛背,继续赶路。当时我就想,早知道我就不用走路了,直接爬到牛背上去,多舒服呀。
到了地里,爸先用蛇皮袋子给我铺了一块地,叫我在那儿坐着。给我一块年糖,慢慢的啃着。把我安排好,他就去犁地。
小时候那年糖密实实的像砖头,根本没法咬,全靠唾液将它融化,再一点点稀疏收。我啃着啃着就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被蚂蚁咬醒。醒来一看,年糖上爬满了蚂蚁。那些蚂蚁全是循着我的胳膊爬上年糖山峰的。我大声喊叫:爸爸,爸爸,这有好多蚂蚁呀。爸犁田犁到头才停下来,跑过来一看,让我把年糖给扔了,然后带我去洗个手。完了后,把又把蛇皮袋子铺在年糖块边不远处,让我坐着别动。我说那有好多蚂蚁,要换个地方。爸却说蚂蚁都去吃年糖了,就不会咬人。虽然我不懂这道理,但我还是照做了。
没有年糖啃,我是坐不住的。于是就去追在牛屁股后面,看着爸犁田。那泥土在犁下像书页似的,一翻就翻过去了。长大后,我在书上看到过有人将农民翻土地和文人翻书页比喻成一件事,可当时我啥也不懂,就觉得有趣极了。一步一步跟着,突然一脚踩进一个泥坑里拔不出脚来,我“哎呀哎呀”试了两下,还是没有拔出来。爸只说:用力用力。然后我猛地一使劲,跌了个大跟头,一只手扑在一坨牛屎上。这是我那天刚认识的东西啊,就被我抓在手心。
田地的一边靠山。我好像看到山上有一棵树,树上有黄橙橙的果子,就在田边不远处。我问爸:爸,那是什么?爸说:那是野柿子。我要爸去摘来给我吃。他却说是涩的,不能吃。我就自己爬上山,吊在树枝上,把它压弯下来,然后一个一个摘回来。吃一个,对爸说:甜的。爸愣了一下,好像不相信,过会儿才说,甜的你就吃。
待爸犁完田,停下手中的活,我递给他一个野柿子,他左看右看,最终一口吃下去,才刚咬开,它就吐出来,“呸呸呸”吐个没完,还喝了几口水。才说:塞死了,老子被儿子坑死了。
可我吃的明明很甜啊,于是再吃一个,和爸一样,嘴巴里像是有一把锉刀,舌头也像被捆绑住了一样。
最后我们发现,那些被鸟啄过的破柿子才是甜的,而那些完好无损的柿子全都是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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