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好的作家,一定是心中有爱的人。
当然这份爱,可以是对恋人,对父母,对万物。
我曾在一个很要好的同学身上,深刻的体会到这一点。
爱情激发出的潜能,几乎能让他脱胎换骨。
他是我初中同学,当年我们一起翻墙逃学,上树掏鸟窝,偷了家里的玉米换麦芽糖吃,总之是好事坏事一起干的哪种,关系很铁。 但因为家境不好,他初中未毕业就辍学了,早早去打工赚钱养家。
他在省城的一家面包店当学徒,每天既要学做面包,还要推着三轮车去兜售,日子虽然辛苦但很充实,后来,他喜欢上了店里的一位女孩。
几年后的一日,他突然来学校找我,我们在外面找了一家小餐馆,点了几盘菜,喝了好几瓶啤酒,喝得脑袋昏沉沉的。 那一夜,我们在宾馆里面彻夜长谈,他给我讲他的爱情故事,讲他的欢乐,他的苦闷,他的难过伤心。
原来,本已萌芽的爱情出现了变故,店里来了另外一个小伙子,能说会道,人也长得帅气,他一来就向那个女孩发起了猛烈的爱情攻势,俩人在一起说说笑笑,每当此时,他就在一旁黯然神伤,心中的悲苦难以言说。
在省城,他举目无亲,也没有朋友,所以他专程请了假,坐了很长时间的车,来跟我倾诉。
我那时高三,脑袋被数理化公式糊住了,待人处事很是青涩,加上没有这方面经验,也不知道如何去安慰他,只是在一旁静静的听着,也许有一个人能耐心听他诉说,不去嘲讽他,打击他,也就够了。
他反复述说着那个女孩有多么善良,多么温柔,他们在一起时是多么的幸福,哪怕让他减去几年的寿命来维护这份幸福他都愿意,而此时,人未远,情已逝,他的心都碎了,活人已经没有太多意思,他说。
他从包里掏出一个日记本递给我,厚厚的一本,被密密麻麻的字和随手涂写的画填满了。我随手翻了几页,立刻被里面的言语震惊住了。
他在学校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来特别的文学特长,作文写得很烂,但此刻看他的作品,简直就是一个诗人在那里呐呐自语,他写花儿的微笑,写汽笛的长鸣,写如水的月光,写孤独的灯光,从文字中,能看到初恋时的眉目传情,欣喜若狂,能看到两人心心相印时彼此微红的脸,如燕子一样飞掠的轻快脚步,更能看到爱情遇挫时那种伤心欲绝、悲苦难抑。
从文字中,我看到了李商隐、纳兰性德的影子,那份九曲回肠,那份婉转悲苦。他没有好好读过屈原,却像屈原一样发出《天问》,吟起了《九歌》。
那一夜,泪水模糊了我们的双眼,他是想起了一个人,我是被文字里表达出的深情感动。
再后来,我们游走四方,再未谋面,只从朋友的口中知道他如愿以偿的抱得美人归,我们再见面时,他怀里已经抱了孩子,人胖了好几圈,他媳妇又怀孕了,挺了个大肚子,细看女主,长相普通,并不像他描述和讲述的那般温婉可人,也许情人眼里出西施吧,谁知道呢?
再问他还写日记吗,他哈哈大笑,说现在字都忘得快差不多了。
但我仍然还记得他的文字带给我的感动,那份真切的感动,虽然时隔多年,依旧在脑海挥之不去。
我知道他这辈子再也写不出那时那样的文字了。
也许我们每个人在某一刻都离天才很近,只是犹如一闪而逝的灯火,更多人即将睁开的眼重被灰尘蒙蔽,而有人在觉悟在那一刻,把那份感觉保持了下来,他们一伸手,就触摸到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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