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武头疼的毛病一直没有好转,最近还开始做噩梦。
在梦中,他知道自己在做梦,却没有办法清醒过来。他回到了幼年时光,父亲带他住在老乡家里,推开门对面就是连绵不绝的山岭,脚下的山谷中流淌着清澈的泉水,四周郁郁葱葱,鸟语花香,是孩童们天然的游乐场。他和刚刚认识的小伙伴们在门口跳绳,下到小溪里捉虾,上山尽情地奔跑。蝴蝶、瓢虫、蚂蚁、蚯蚓、蟋蟀、蝌蚪是他们想象中的敌人,小朋友们总会用尽一切办法将它们捉住,然后找个瓶瓶罐罐关押上一段时间,直到被遗忘,或被大人放生。修建拦溪大坝是那时的伟大工程,小溪不足半米宽,但要把它拦腰切断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们没有机械化的头脑,没有土方运输的观念,只会就地取材,可是山谷里松软的泥土很少,卵石倒很多,所以筑起的大坝注定要跑冒滴漏直至坍塌。相比筑坝,放火才是真正的盛典,柴火随地都是,聚集在一起有几根火柴就可以成事。在这里放火不是手段,而是目的,每当看到火焰在眼前升起,心中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
然而,火焰越烧越旺,渐渐他被困在其中,天空黑了下来,其他小朋友已不见踪影,自己也变成现在的模样。他想逃出火场,却怎么也逃不出去。大火之中,一只老虎不紧不慢一步一步踱步向他靠近,他却动弹不得,盘腿坐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老虎走到他跟前。
他与老虎四目对视,猛然间,他想起第一次见丁丁时从他眼里看到的场景,同样的深邃诡异,透着飘忽不定的绿光。这只老虎端详他片刻,很优雅地,——没错,他就是这样一种感觉,很优雅地把他叼了起来,用牙咬住他的脑袋,他感觉自己的脑袋不是一般的疼,真真切切刺骨地痛,至少被钻出四个窟窿眼。他大喊大叫着想醒过来,但就是醒不过来。
老虎叼着他,按说应该是拖着他,但他就是像小鸡一样被叼着,五脏六腑似乎都被翻了出来,把他带到一座桥前。这座桥他却记得,是奈河桥,是阴间到阳间的必由之路。他有些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记得,要喝孟婆汤么?
不管怎么说,他逃离了火场。

老虎把他送过奈河桥,转眼间就不见了。自己已经被大卸八块,围过来一群小鬼在身体里翻找着什么。这又让他想起上高中时,他和柴进、燕青、乐和一起去乐和的舅舅家,在山里钻地道玩。村里人说地道里有鬼魂灵,他们四个都不相信,可是真正进去之后,他们却感觉确实有鬼魂灵从他们身体里鱼贯而入穿行而过,四个人差点被吓死在地道里。
现在这些小鬼又来了,朱武反而清醒了一些,他意识到,他们可能是来寻找那个秘密的,那个爷爷在临终前交待给他的秘密。他已经忘记了,不过他也变得和小鬼一样好奇起来,和他们一起翻找。他已经变成魂灵,他的肉体似乎与他没有关系,完全是身外之物。
爷爷会给他留下什么宝贝呢?
他猜测一定和故宫相关,和清朝的皇帝相关,要不然不会这么大动干戈的。
他刚想到这里,梦境中画风一转,他似乎又上到天堂,或者说,是佛祖所在的西天。在灵山雷音寺山门前的擎天华表柱上,一条体形健美优雅的八部天龙盘踞其上,鼻子上贴着一幅标语。他走上前看,却是:“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这只龙一动不动,和华表柱浑然一体,是被雕刻上去的么?
他正好奇间,那条龙突然对他张口说话:“三弟,你来这里作甚!”
朱武大吃一惊,这不是柴进的口吻吗。“你是柴进?你怎么变成这样?”他惶恐地问。
“谁他妈变成这样了,是大爷我本来就是这个模样。”说罢,他扯掉标语,从华表柱上飞了下来,变成人形,正是柴进。且听他说:“我是西海龙王三太子,后来跟着唐僧西天取经变成白龙马,取经成功之后就成这样了,佛祖封我为八部天龙。”
“那你和柴进……?”朱武有些断篇儿,不知该怎么问。
“柴进是我下凡转世去玩的时候的身份,梁山好汉小旋风柴进!你是神机军师朱武,咱们就是那时认识的。”
“不会吧,”朱武被惊得张口结舌。
“天机不可泄露,但天机已然泄露,尽人皆知。我告诉你,”对方神秘地说,“破四旧运动已经搞到佛界了。这些佛家的低阶菩萨、罗汉、仆役、随从、入门弟子,他们组成红佛兵小分队,佩戴着主席像章和佛牌,要对佛家思想进行彻底的革命化改造。佛界乱成一锅粥,所以,你和我才有机会再次下凡……”
他刚说到这里,忽然看见了什么,立马又变成龙的模样飞回到华表柱上,把标语也粘回来,一动不动。朱武回头去看,却是一个和尚走过来,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旃檀功德佛,俗名唐僧……

他被狠狠地打了一巴掌,醒了过来,自己竟然是蹲坐在马桶上,而对面,
不是柴进,
不是乐和,
是燕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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