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不到你的存在了

亦师亦友，亦知音亦闺蜜的你，再见了。以后，我们只是普通的关系。  

我们终是走到了这一步，没有早一点，也没有晚一点，刚刚好，就在这一天。  

2014年2月17日至今，1740天，57月零6天，41760个小时 。  

2014年的2月17日那天，由于传说中的“狗屎运”，我意外地被保送到市重点高中，提前一个学期进入了高中。当我第一次来到一个陌生的寄宿学校，起初，新奇和喜悦远远超过我对陌生环境的恐惧，更何况，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大神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来回母校交流。我仿佛像一个偷吃甜食的小孩，藏匿着自己的小美好。值得一提的是，今天是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银装素裹的这座校园让我更加迷恋。

夜，总是静谧得不平静。也许是从未和陌生人一起住宿过，内心有一点点莫名的芥蒂，或许，还有一点我倔强而不愿承认的孤独感。我听着大家或浅或深的呼吸声，痒痒的。隐约听到某个室友打电话的声音，接着是沉闷的哽咽声，后来是几个人轻轻的啜泣声，窸窸窣窣的，又像是老鼠小心翼翼压低声音摩擦着塑料袋一样。空气中弥漫着陌生而忧郁的味道，我感到自己的胸腔异常沉闷，里面的高气压使得我喘不过气来，一颗心又像是被揪着一般得难受。又两个室友在打电话了，我恍然大悟竟有两个人偷偷带了手机？不，更神奇的是我此刻竟有理智发现这件事？也许是诡异的气氛在作怪，又也许是我抵制不住内心的孤独与无助，也或许是我不愿承认的对陌生的恐惧，终究是借了手机。

我已经记不得是如何有勇气拨通的电话，只知道那只手异常滚烫，当听到你声音的第一秒，酝酿已久的情绪和硬被我强压下去的哽咽声，又全面崩溃，我差点没把手机摔在地上，仿佛此刻的手机是个烫手的山芋，噢不，还有莫名跳出来的滚烫的泪水。我这是怎么了，我不明白，我本不是软弱的人，但确实是个矫情至极的人。你问我是不是想家了，我连忙否认，我压低的嗓音和难以抑制的啜泣声，还是被你识破。你焦灼地问我是不是被欺负了，是不是被子不够暖和，是不是想家了。我保证我真的不是委屈，但眼泪像决堤洪水一样喷涌而出，所有被压抑被压迫的情绪在那一瞬间全部宣泄出来，我只是听到熟悉的声音有着莫名的想哭的冲动。抱歉我不是太难过而不说话，我只是在那一刻，失去了语言表达能力。我听到你身边的先生说，要不我们现在过来接你回家吧，我们不去上学了。

抱歉，手机这头的我因为感动而止不住流泪，没顾及到另一头你们的担心和挂念。我很好，真的很好，我只是学着别人矫情了一下，对不起。但还是很感谢你们，突然就想到了小时候在额头上打吊针，一位新来的护士连扎三次还是失误，面对着我肿成小肉包的额头，那位先生一把拔掉针管，豪气地说：“我们回家，不打了！”。

嘿，一直以来，被你们百般呵护百般宠爱的人儿啊，她一身坏脾气还有点小公主病，她任性娇纵却充满爱心，她敏感偏执却善良温暖，她无理取闹却无比执着。我想告诉你们，她长大了，在那一刻，她觉得自己不再是个孩子了，她要比同龄人提前一学期，开始一个人生活。你们不用为她担心，因为她说，自己选的路，跪着走完酷酷的。

后来想起来，那天晚上大概是我哭的最惨的一次了，也是三年半里，第一次痛哭，第二次是高考查分，你打电话跟我说的我的地理分数。你看，我的成长你都不曾缺席呢！

也是从那一天起，1740前的一天，我养成了每天和你打电话的不知道好还是坏的习惯，对于曾经的我们来说，是好的，那就暂且说好习惯吧，至少曾经都是我们的小骄傲。 不管同学们怎么评价，幼稚也好，依赖也好，长不大也好，我都不理会，因为我知道我们的关系不一样。我还记得，高考前一个月给你打电话时，跟你说快出去看天上的云，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同一片天空，但你还是去看了，问我是不是像鱼鳞一样一片一片的，哈，不小心被我同学们听到了，这个梗还被他们笑了好久。还有一次，是快临近高考的时候，晚自习期间偷偷跑出来灌水，还悄咪咪给你打电话，跟你说我复习不进去，就给你写了一小段诗，你听完就呵呵呵笑了说那就不复习了呗。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如此优秀的你，应该值得比我更好的人，来守护你，这样才公平。因为你从不逼迫我干什么，不管是学习还是游戏又或者关于“早恋”。甚至是最开始进入高中的倒数的成绩，你说老师怀疑我是不是因为谈恋爱影响学习，你说你还倒希望我早恋呢，反正都倒数了也不会再影响了。噢，你真的有点怪呢对不对。也正是高中三年半你给我的自由，让我觉得更加对不起你，虽然你不要求我要怎样的成绩，甚至跟我说在家附近随便找个文理学院读，你还给我洗衣服还可以天天回家，可我还是觉得，我让你们失望了。

你记不记得有天我连读两周半回家，一进门和你的拥抱撞个满怀的幸福感，真的，我趁你看不见偷偷抹眼泪了，还冷酷地跟你说你干嘛，你笑着说想我了，我还切了一声。你看，我还是一如既往地矫情！

还有关于那位先生的一个故事，一次在饭桌上，他突然问道：“嘿， 你二本应该考得上的吧？”我，我当时竟吓得快握不住筷子（虽然我夹筷子姿势不正确比较松）。曾几何时，我还是这位先生的小骄傲，怎么突然之间，我在他心目中沦落至此。我想，以他简单主义的性格，肯定不知道我的内心受了多大的创伤，于是你半开玩笑地说，他的意思是让我就选个离家近的大学就行啦。噢，但是我心里还是闷闷的，但也默默努力着。

跟你聊聊现在吧。

你说对我学习没有要求只要我在校安安分分健健康康拿到学位证书顺利毕业就好。你一面嫌我各种社团组织部门的活动太丰富怕我太忙太累，一面又因我学到的新技术送给你的礼物而惊喜不已，一面又偷偷给我发的微信稿点赞，一面又跟我说不要这么辛苦，一面又支持我做自己喜欢的事。你不愿意看到我拼命学习的样子，所以你总是不让我熬夜复习，甚至高数期末考试死后，我说我来不及复习了，你就直接说别复习了反正你数学这么差，复不复习都一样，说不定还是不复习考得好呢。结果，考了56，行吧，你赢了。你看，最了解我的还是你！

大二了，本以为被你念叨了一年的不要熬夜不要这么忙，在这一年可以稍微改变一下的。却不曾想，暑假提前来准备迎新工作就把我累得够呛，提前来了快两周，我知道你舍不得我离开，我也知道你在家表现的嫌弃其实一点也不嫌弃，噢，我偷偷直视了一下你情意绵绵的眼睛。你可能不知道我的时间天天被分割成了一段一段，8.10-10.10，10.20-12.10，14-16，16-18，19-21，开学前两个月是三天两头的各种面试和会议和培训，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基本上是在赶路或者在课间休息或者在上课前十分钟。所以曾经一个月可以达到校园卡套餐内300/1000亲情通话高利用率而如今可能连100/1000都不到，这两个月，也许加起来才100吧。

我知道我和姐姐的孩子鱼子酱很有缘，因为我说男孩子就是男孩子，我一回家他就出生，我一抱他他就不哭。我也知道我是个阿姨了我不能再孩子气我不能再让你操心，所以打电话给你一次你不接，我就不打了，错开时间再打一次。你发微信跟我说你怕吵到鱼子酱所以白天静音的，但是晚上要照顾孩子所以可能会不接电话。我理解我不吵不闹不生气，我想着等你有空给我打电话就好，我想着过很久你肯定会给我打电话的吧，我想，女儿总比外孙亲那么一点点吧，因为所有人都觉得我们很像，因为我是你生的呀。噢，你把我的幻想泡泡无情地戳破啦！我们开始一天，两天，三天，甚至一周不打电话。期间，不乏我打的你不接的，但也有那么几天是我感冒太严重了不是嗓子哑就是鼻音重到根本不能说话，不想增添你的担心，所以我选择安静不打扰，乖乖地做个你外孙的阿姨。

这种情况持续了一个多月，我好像慢慢感觉不到你的存在了（不得不说，除了打生活费的时候）。考试周，往往是我最忙碌的时候，因为会没日没夜地看数学，你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忙就没接，你让姐姐打，自己又打，我都没接。傍晚回电话的时候，你说你很想我，矫情地连我自己都看不下去了的我，居然说了个“哦”，下一句你说，要不要看看小宝宝的照片。我承认我奇怪的莫名的强烈的占有欲在看到你抱任何一个其他小孩的时候都会有点小生气和大吃醋，虽然所有人都知道我很喜欢小孩子，但是不包括你抱着的那个。我说不了回去再看吧，我要复习了，要期中考试。你说我骗你你说我上周就考了肯定。对不起，这位女士，你没有在之前关心我考试，在知晓了以后不选择关心而是选择质疑，您觉得身为女儿的我作何感想？匆匆挂了电话，因为不知道，我该如何面对有点陌生的你。

那天晚上，复习到一点半。一直想着我挂电话不礼貌，不尊敬你，你会不会难过。想了很久，然后委屈得哭了，影响到了某个室友休息，她失眠了。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地哭过了，像是全身的细胞都在一齐抽泣，止不住的泪水就一直擦了又哭哭了又想想了又哭，我无数次跟自己说，你已经很累了你快睡觉吧明天还要考线代你还什么都不会你有什么好哭的，你就算现在想的通通的彻彻的你还是没用啊，快睡吧。越是这样，越睡不着。因为，我们不一样了，有某些东西真的变质了。

这一天考完所有之后给你打了电话，照例你没有接，那一刻我居然没有一点难过，大概已经习以为常了吧，我这么宽慰自己。甚至有一点好奇，如果响一秒你就接了我会不会开心地蹦起来像个可笑的小丑，噢，我只是自嘲，我没有笑。

你发消息给我解释说你在洗澡，姐姐也没注意到你手机有电话。我没有告诉你我为了今天晚上给你打电话在冷冽的寒风里等了一个多小时，因为操场上人少空旷但是风很大，就一路走一路哭一路听着你的声音。

我说你失去了我每天打电话给你的权力，因为某些东西是需要珍惜的，我感觉不到你的存在了，妈妈，甚至我觉得我可能不需要你了你知不知道。对，我理解你每天都会忙个不停照顾鱼子酱，就像我有一段时间忙个不停处理各种事情甚至没有时间吃饭，连室友都开始担心我会不会垮掉还监督我睡觉，就这样的情况下我还是选择抽空给你打电话哪怕我知道你可能会不接。所以我认为，打个电话，是无论如何都可以做到的事情。

咦，我居然第一次有一种，不再有以前那种配不上你的想法了。你看，你还是错过了我的成长。我听说，没有在深夜里痛哭过的人，不配谈成长。所以谢谢你，教会我成长。

一直很喜欢《小王子》里驯服狐狸那段话里提到的“仪式感”，这是一种对生活的尊重和对生活的认真的态度，“打电话”这个仪式，不仅仅是跟你讲述我每天发生了什么，更重要的是，我得确保每天你都存在，因为这是一个身在异乡的游子对你最深的牵挂，我必须保证你每天都活着！因为我看不到你我不知道你过得如何我不知道我的家是否安好。我知道我的想法一直都很恐怖你一直不愿意我提到生死的问题，但是打电话听到你的声音会让我觉得无比安心是因为你存在着，我们的家存在着。

我知道你肯定看不到这篇文章所以我一定要说，这个想法从初中开始就有了，从，那天我劝你和他离婚的时候就有了，我担心你一直憋在心里会闷坏，我说离婚以后我跟他，你带着我姐姐就好是因为我知道自己会给你带来很大的经济负担而且你并没有能力独自抚养我，而且我假装不喜欢你这样你不会有心理负担，我怕我把真实想法说出来你会因为我的成熟而对我很愧疚，所以我宁愿做个讨厌你的不懂事的任性的坏孩子我也要希望你可以少一点愧疚可以不要这么累。

虽然这段话我想了好久打电话想说但是，我忍住了，我想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毕竟，你还是一个小公主，你需要我们的呵护，只是，可能会少了我那部分吧。好了，以后也没必要天天想着打扰你的生活了，也不用找各种匆忙的时间偷偷打电话了。被你影响的写日记的习惯我会一直坚持，虽然才六年，但是这六年的日记，满满的都是你陪伴的成长。

好了，我现在是一个感觉不到你的存在的阿姨了，以后的路要自己走。对了，我再也不用为了回家讨你欢心剪个齐刘海了。

祝你幸福，我现在的普通而平凡的母亲。

我感觉不到你的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