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尊正是简介:
小茗:我这是怎么了
莹莹:怎么,你不舒服么
小茗: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不舒服,很不舒服
阿哲:话说你是不是该多关心关心兄弟
小雪子:阿哲,别捣乱,关心你的兄弟正在来的路上
阿哲:别,别,别!让他滚回去,我和他不是一路人
郝莹莹的身体一天天地好了起来,急切地想要回家,多次央求大姨妈带她出院。大姨妈却顾虑重重,始终搪塞她。
羽独茗平稳顺遂地度过了脑水肿的高峰期,伤口恢复得很快,可以拆线了。再观察几日,不出意外的话,就可以出院回家休养了。
入秋已有月余,只是这几日不曾落雨,秋老虎又猖獗起来。
正午时分,秋阳正盛,眼见没了早晚的寒凉。小护士终于答应莹莹的央求,扶她去走廊的窗边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鲜空气。
大姨妈这几日又开始奔波妹妹那些悬而未决的身后事,羽宏喆在小茗和莹莹逐渐好转后也不得不赶回公司处理延宕多日的事务,白日里便只能劳烦这敬业的小护士对莹莹勤加照拂。不过莹莹并不多事,想换换气也只因受不了病房过于浓烈的消毒水味儿。
换季时节,流感盛行。医院近几日的消毒工作做得愈发缜密仔细,消毒水的气味异常浓烈。
享受着窗外的花香和暖阳,莹莹连日来的愁绪也顺带着消散了些。没人在身旁的时候,她微微仰起头,直直地看向上空,这已成了她的习惯。
羽独茗术后着实卧床了一段时间,颅内高压和脑水肿带来的疼痛和眩晕,成了下床走动的最大障碍。近几日,医生嘱咐需做适量运动,以恢复因手术可能受到影响的运动神经。他在母亲的扶助下渐渐地挪动起来。
外头天气不错,他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羽夫人就扶他到走廊的窗口,透透气。
这本是个爱热闹的少年,即便这样远观着楼下一丛丛的姹紫嫣红,瞧着月季、鸡冠花和波斯菊搔首弄姿、争奇斗艳,就足以让他笑逐颜开。
天高云淡,烈日当空,浓炽耀眼的阳光泼洒进世间。周遭建筑镶嵌的玻璃,又将这光芒反射向天空。入眼皆是炫目的白光,天上地下就这样较着劲儿地亮成了一片,再分不出彼此。
羽独茗抬手搭在眉间,以手下的一片阴影抵御那交错刺眼的白光,远远眺望。
一张少女的脸蓦地映入眼帘。很精致的脸孔,玉石一样温润地白。阳光正不遗余力地围着这张脸打转,额头、鼻尖、颧骨和微微扬起的下颌上闪耀着高光,星星点点的光圈晕开来,整张脸也更显得熠熠生辉。
周遭的热闹倏忽间就退散了,整个世界都好似按了静音键,少年的手心微微地沁出一层薄汗,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对面的少女。
他微微入了迷,因外界的热闹而澎湃的心已经安静了下来,恍恍惚惚的似有一片轻羽拂过心间,略带了点舒服的痒。那感觉实在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可言,只是一起了念,就再怎么也放不下了。对面的女孩伸出手来,隔着那么远,恍如万水千山,却一下子就拨动了他的心弦,有什么东西一瞬间窸窸窣窣地在他的心里生长了起来。一种久违的饱胀的欢愉涌进他的心房,似食蜜糖,如饮美酒。
一丝凉风忽地打着旋儿从羽独茗身边溜过,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手心里的汗紧跟着又出了一层。羽夫人见了,赶紧扶他回病房。
他未做声,也没抗拒,如提线木偶般,任由母亲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去。
那少女的脸,仍在他心头打着转儿。只是好似描摹得多了,惦记得多了,百转千回间,他越是想清晰地记住那脸孔的细节乃至轮廓,就越是忘却得飞快,心头似乎就要只余一片白亮亮的光。
他又惊又怕,遽然回头,入眼的却只有一堵黯淡的墙壁。
羽夫人紧张地打量着他,他感知到母亲的目光方回过神来,扯出一抹笑,自嘲般喃喃道:“好像魔怔了。”
那晚,注定是个不太平的夜晚。一夕之间,郝莹莹和羽独茗都染上了风寒。
郝莹莹因为肺部的感染尚未痊愈,立时发起高热。
她觉得自己的躯壳和灵魂都承受着烈日的炙烤,仿佛就要化作烟尘;转瞬又如堕冰窖,彻骨的寒冷迫使她瑟瑟发抖、浑身战栗。恍惚中,她似乎听到了母亲的召唤,竭尽全力地跑过去,却突然摔倒跌落,身体急速地下坠,不由自主,无法控制。
自母亲去世以来第一次,郝莹莹在混沌中也能清楚地明白母亲已故去。这下坠的感觉让她微微晕眩,心跳失衡,但她竟然丝毫也不想挣扎,缓缓地张开双臂顺势而下,竟然生出一点欢喜。她想着,如此一来,就可与母亲相见了吧。
大姨妈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退烧针已注射过了,大姨妈也在按照医生的吩咐用湿毛巾帮着莹莹做进行物理降温。她一边擦拭着莹莹的手腕,一边落泪,既心疼这如珠如宝的女孩,又可怜那命途多舛的妹妹。
她的妹妹是家中排行最小的女孩,从小就多才多艺,能歌善舞。妹妹生来似乎就站在人生的巅峰,每一个认识她的人都情不自禁地感叹她的前程必定无限光明。然而,所有的一切却在妹妹大学毕业那一年戛然而止。
彼时她在这座城市的一家公立医院做护士,工作辛苦。她那贴心的小妹妹在这座城市最好的大学读书,时不时就来探望她,慰藉她的孤苦。初时是一个人,渐渐地带了一个爱笑的大男孩。
姐妹两个窃窃私语的时候,妹妹越来越多地絮语着对男孩的崇拜和爱慕,眼眸弯弯,似落进了两颗星星,那样地璀璨耀眼。
她说那男孩跟她在同一所大学里学习新闻专业。
她说那男孩立志要成为一名出色的记者。
她说那男孩表现出色,争取到留用省电视台的工作机会。
她说那男孩辛苦跑新闻,脚底下跑着的其实是梦想。
她说那男孩在采访的时候救了一个落水的儿童。
此后,她再也没有提过那个男孩了。
一场见义勇为要了他的命,他的人生停滞在那个夏天,而他心爱的姑娘那满腔的爱意连同她那熠熠生辉的人生,似乎也就此停滞在那个夏天。
妹妹的一只脚已踏进了地狱,比莹莹如今的情况还要危急许多,但是做姐姐的不肯放弃,硬生生地拖着拽着,把她带回人间。妹妹还活着,又好似已经陨落,她的眼里再无星星,再无神采。
此时看着病床上的莹莹,大姨妈一次次地反思自己曾经的选择是否正确,是否当初她就应该放手让妹妹离开,就不会牵累这可怜的女孩?事到如今,她已无力抚养这个可怜的女孩,可44她又能到哪里再为她寻到一个温暖的家呢?到哪里再为她寻到一个温暖的妈妈呢?
如果说郝莹莹的情况实属危急,羽独茗的病情就可谓凶险。
术后的身体尚在恢复中,高热导致颅压不稳,甚或诱发新一轮的脑水肿。虽是场小风寒,也可能就此要了羽独茗才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一条命。
剧烈的头痛让他很难保持清醒,好像有一个残忍的刽子手正硬生生地剥落他的头皮,敲碎他的头骨,一点点地向大脑里面敲着楔片。寸步不让的痛感密密麻麻,很快就席卷到四肢百骸。不得已只得又打了些止痛针,在药物的作用下,羽独茗渐渐安静了下来。
疼痛和止痛剂催生着幻觉,他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对面来了一个人,渐渐地露出一张白皙的脸庞,一双黑亮的大眼睛,那眼睛望着他,似乎欲言又止。他心跳如擂鼓,简直不敢相信,明明他之前怎么努力都已经无法忆起她的模样了,怎地现在又如此清晰?
“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他喃喃着。
但是没人回答他,周围团团的雾气涌过来,簇拥着这少女一瞬间又不见了踪影。
他茫然地不知道往何处去,只得张眼四望,忽而好像听到妈妈的哭声。他想寻着哭声去找妈妈,但是哭声似乎从四面八方涌来。他每迈出一步,周遭就又涌来团团浓雾,他看不见脚下的路,也辨不出方向,只觉得妈妈压抑的哭声连绵不断。
他急了,喊起来:“妈妈,不要哭!妈妈,你在哪儿?不要哭!”
可怜的母亲满心后悔,将儿子眼下所遭受的病痛都归咎于自己的疏忽大意。尽管丈夫匆匆赶来百般安抚,却仍旧难解她心中的症结。这无休止的反反复复的担惊受怕,让这个早些年因女儿夭亡而神经衰弱的女人,濒临崩溃。
虽然心知只是止痛剂起了效果,儿子渐渐镇静下来。但是看着他因为疼痛而被折磨得苍白不堪的脸,沉静地一动不动,她终于还是失声痛哭起来。
痛哭中,她仍不忘紧紧地握着儿子的手,祈祷着上苍保佑她的儿子。
儿子忽然微微动了动,嘴唇蠕动着,仿佛在说什么。她急忙倾身过去,儿子的声音很微弱,嘟囔着:“妈妈,不要哭。”
泪水猛地涌上来,她担心泪水落在儿子的脸上,使劲地抹着,却越抹越多。
好一会儿,她微微平复了心情,才附在儿子耳边轻声回了一句:“嗯,我没事儿。小茗要好好休息,一觉醒来就都好了。”
丈夫从后面环抱住他,她微微扭头将脸埋在他身前,极力压制自己的哭声,小心翼翼地呜咽着。
好在这场高热虽来得突然,但干预得及时,未造成太大的影响,第二日便退了。
大姨妈和羽宏喆后续都未再离开医院,郝莹莹和羽独茗被无微不至地照顾着,都没有继发高热。
这场灾祸终于得以平息。
欧阳哲一头冲出家门后,跑了一条街有一条街,终于跑不动了,瘫坐在地。他想奔过去找木清枫,他知道木清枫寄居在灵泉寺。
只是才走到半路,到了座桥边,气愤和剧烈的奔跑让他忍不住呕吐起来。他吐得天昏地暗,也没了什么力气,一闭上眼,半昏半睡地就落入梦里。
这个梦,他再熟悉不过了。黑糊糊的楼梯口,一个疲累万分却仍拼命向上攀爬的人,脚下的梯子不堪重负,吱吱呀呀地乱晃着。只要再上几个阶梯,梯子就会彻底断裂,攀爬的人随之将跌落无边的深渊。那个人,他也无比地熟悉,就是他自己啊。
心突突地一阵能跳,他随之惊醒。
已是后半夜,起了凉风,落叶、碎屑混着些杂物到处乱飞。
一张黑糊糊的纸飞来,阿哲躲闪不及,糊在了他胳膊上。他气恼地一把扯下,发现竟是张浸了油渍的报纸,上面印着四个大字“流浪的猫”,想来可能是哪个专栏的一篇酸文。阿哲这会儿可没心思看文章,他顺着风一扬,报纸又飞远了。
“流浪的猫,够委婉的,应该从天而降四个大字——丧家之犬!”他又合上眼,叹息着,“被扫地出门,可真是够狼狈的。可是,时候到了,早就该走了啊!该来的,早晚都会来啊!”
他如此反反复复地想着,迷迷糊糊地竟又睡了过去。
有人叫醒他的时候,天还没亮透,只隐约浮着些许斑驳的朝霞。
来人黝黑精瘦,早晨露重寒凉,他竟也只着件长衫,远远看过去似乎热气腾腾的。他一只脚撑着地,另一只脚还踏着三轮车的车蹬,斜着眼睛看着阿哲。
阿哲欠了欠身,发现他是个拉菜的小贩,心想也许是自己挡着他的路了,便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
那小伙子二话不说,朝阿哲劈面扔来个东西。
阿哲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对方无缘无故就朝自己扔东西,十分气愤,正跳脚想要骂起来。
那人已蹬着三轮车走了,远远地挥了挥左臂,大声喊着:“别再睡马路了!活出个样子,别让人瞧不起!”
落在阿哲脚边的是一颗心,用一百块钱纸币折叠而成的那种心,有时候他和几个小伙伴无聊的时候也会叠着玩儿。
他轻轻地捡起来,把它拆解开来,用力地想要抚平上面的折痕。
这是那菜贩救济阿哲的钱,他不知道阿哲来自何处,也不知道阿哲遇到了什么难处,他就这么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
一直以来都把别人的好心当成恶意的自私冷漠的阿哲,觉得心里好似砸进了一块天外来的陨石,心绪难平,百感交集。
他想起昨天在酒吧答应紫童和清枫要去上学,于是往学校的方向行了几步,但每走一步,脚下都仿佛重若千斤。他迟疑着,想着要不还是先去寺里等着木清枫,但也只走了几步,便停了。
他站在桥上远望,稍远处是一片纵横交错的胡同。他心想,“星罗棋布的胡同,彼此连结着,环环相扣。就算落在这里面,也应当不会彻底迷失,总能寻着生机吧。这里如此错综复杂,若我藏身其中,旁人是不是就寻不到我了?若寻不到,是不是我再不必过以前的日子了?那我是不是就再也不会惊恐,再也不会害怕了?”
陡然生出的这一点希望,引诱着阿哲。他脚下生风,一头扎向那纵横交错的胡同。
他漫无目的地游荡着,有见着他的人都退避三舍。这少年现在可算不得干净,只一夜之间,欧阳家的王子就变成了乞丐。
他走得累了,就随便找个墙角蹲坐一会儿。就这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他终于看到一个黑铁门上贴着张招租的告示,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就推门进去了。
已经下午了,阿哲又渴又累又饿,哪怕能进去歇歇脚也是好的。
房东诚心实意地出租房子,带着他看了房间,也叫了价,每个月租金六百块,包吃包住,家具电器一应俱全,拎包即可入住。
阿哲对环境很满意,莫说还有个单间,就算房东此时说可以睡在他家客厅,阿哲可能都会同意。但是,他确实没行李可用,只能谎称自己的行李在火车站被人偷了,追也没追上。
房东无奈,只得又扔给他一床被褥。
就这样,阿哲总算是安顿下来了。
这四周都是老旧的房子,真正的市井之地,周遭气息也被缓慢的时光磨得温润而又氤氲。
房东话不多,好似也不上班只居家,每天做做家务,侍弄些花花草草和莺莺燕燕。
房间算是清净,分在东西两侧各有主卧和客卧两个卧室,中间是客厅。客厅再往里是厨房和卫生间,中间的过道直通到外面去。这老房子,还是旧格局,房前屋后各对着一片院子。
前院稍小些,却也种了片花海,挂了几只灵鸟。阿哲本来没注意到那些鸟,但倒在床上想睡一会儿时,忽闻鸟啼声,四下搜索,方注意到。
后院更大些,花鸟更多,还有几棵树。这树都不高,看得出久经修剪,长得一板一眼的。偌大的园子在秋日的午后静静地凋败着,一日不如一日好颜色了。漂亮傲气的鸟儿,可不管这周围成了什么样,只悉心梳理着羽毛,不时婉转地啼鸣。
前前后后都有鸟,有些还藏头露尾的,阿哲也分不出是哪只在叫,只听得啁啾啁啾地响着,仿佛是谁在叹气,终究,终究。
在桥边露宿了一晚,那滋味儿并不好受。阿哲虽然年轻,可生活上还从没受过短缺的苦来,很快便熬不住了。
他睡得并不香甜,一会儿梦到父亲在袅袅的茶雾里恬淡地坐着,转眼就脸色铁青地对他咆哮;一会儿又梦到阿春拼命地要拉住他,可是他怎么都不肯,使劲地挣扎着;又一会儿,阿春齐耳的短发扎成了束马尾,老远就招着手,眼里荡漾着温暖的笑意,喊着:“阿哲!阿哲!”阿哲向前跑去,那女孩的身影却又向后退去,他不管怎么努力,终究也还是追不上。
再睁眼时,天色已黑。院子里植物庞杂,藤蔓缠绕,此时衬得屋子里幽森昏暗。
阿哲却早就习惯了黑暗,仿佛与它融为了一体似的,没有丝毫不适。
但是,他一天没有吃饭了,实在太饿了,只得起身去寻些吃的。
客厅大亮着,房东正在客厅的大桌子上修缮一个鸟笼。估计是哪个嘴硬的鸟儿太不安分,把笼子的底边凿得参差不齐,眼见着就要破了。
听到门开了,房东头也没抬地说道:“醒了。晚饭在厨房的锅里,自己吃吧。”
阿哲本就不太擅长和人相处,对陌生人更要慢热些。不过好在房东也不是话多的人,倒免了许多尴尬。听了这话,阿哲“唔”了一声就算是回应,摸摸索索地朝着厨房去了。
锅里是很寻常的饭菜,一大份茄子烧豆角,蒸屉上还摆了两个大馒头。来的路上他注意到街边的一溜店铺有一家馒头铺,想来房东也是那家馒头铺的常客。
他实在饿了,抓着馒头狼吞虎咽地就吃起来。
这时,房东的声音又响起来:“笼屉下面有蛋汤,自己盛。”
这一声来得实在突然,阿哲不小心就噎住了,有出气没进气地,脸蛋涨得通红。他使劲地捶着胸口,好半天才终于顺了一口气出来,半羞半恼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刚才这一噎,他就算本来不打算喝汤,这会儿也势必要来上一碗了。
他盛了汤,端着汤碗正要喝,突然在汤碗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他轻声地跟汤碗里的倒影打着招呼,为能够逃离家门而翘起嘴角来,汤碗中的倒影也翘起嘴角来。
只是不知怎么的,那笑脸突然一垮,竟掉了几滴眼泪,汤碗里的倒影眼看着就这样被冲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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