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一座很特别的山坳里,有一个小镇。
这个小镇里的人从来没有去过外面,山似乎是走不出去的。亦没见有外人来过。
小镇的中心有一棵很大很大的树,这棵树很古老了,在还没有小镇的人的时候,就有这棵树了。树下不远处有一口井,很古老的一口井。虽然小镇远处也有河流,但是这口井,是全镇人的饮用水。
每隔一段时间,树上会结一个奇怪的果子。果子落地的时候,裂开,里面会有个婴儿。总会有喜欢小孩的人家,把孩子抱过去养。小镇的每个人都是这么来的。总会隔几百年,有人会在井里提水时发现一个婴儿。但是这些婴儿往往……总是幼年就夭折了。
镇子里有一个长老,长老负责小镇大大小小的事情。其实也无非是农耕啦、修建房屋啦……因小镇没有偷窃、没有抢劫、也没有犯罪。长老总是由小镇上最智慧的老人担任,小镇总是有十个最聪明的人协助长老 。
镇里有个傻子,傻子并不是真的傻,只是他的思维方式和小镇的其他人有些不一样。小镇很多人不太喜欢他,因为跟他说不到一块。 傻子喜欢在镇里到处转,偶尔发呆。他是镇子东边第一家的瓜嫂从树下捡回来的,一直长到六岁,傻子从未开口说过一句话。 起初小镇上的人以为他是哑巴,瓜嫂很生气的坚持这孩子不是哑巴。理由是:他小的时候哭声洪亮着呢!可是六岁还不讲话, 于是大家叫他傻子。
有一天,镇上的人盖新房。房子边柱和屋顶、大梁刚架好,到了吃饭的时间,大家都去吃饭了。只有镇上的孩子们在还没完全搭好的房子里跑着玩,踩着地上的稻草,追着阳光下的灰尘。只有傻子站在屋子前不动,看着其他小孩玩。因为傻子不讲话,有时小孩子们无聊会向他扔土块,反正他也不反抗,只会跑开。但有时,小孩子们也会拉着傻子一起玩。小孩子嘛,总是没有仇恨的。孩子们兴奋的在没搭好的大屋子里跑,猜测哪里是厨房,哪里放水缸。有个小个子的孩子把站在门口的傻子拉进来,拉他一起玩。孩子们在屋子里疯跑,在地上铺的稻草上玩叠罗汉的游戏,又扮成敌对的双方假意互打、埋伏、匍匐前进……
在大家都趴在地上假装埋伏的时候,傻子忽然坐了起来,领头的孩子回头朝傻子比着手势,要他趴下。傻子没看见一样,倒是抬起头看了看上面,傻子站了起来。所有的小孩都奇怪的望着他,从不说话的傻子喊了一声:“快跑!”傻子话音刚落,孩子们听到木头咔咔作响的声音,一窝蜂的往外跑。有几个刚刚跑到“门口”,房梁塌了,轰的一下砸了下来。傻子推了一把边柱,孩子的力气小,推不动,但木头还是向另一方向倾斜了,最后的几个孩子跑了出来。吃饭的人们听到声响回来了,所幸孩子们都没事。瓜嫂在人群最外面,大声喊着傻子。傻子满脸满身的灰走到瓜嫂面前,清晰的说:“妈妈不怕,我没事。”长老摸着傻子的头说:“傻子啊,你可能是镇上最聪明的孩子了!”
镇子东面第三家住着芝兰,当大家都在新房面前的时候,芝兰正抱着个一岁的娃娃唱歌谣。
这个女婴是芝兰打水的时候从井里提上来的,女孩的眼睛大大的,见到芝兰就笑了,大大的眼睛笑成了月牙。芝兰给她起名叫水月。 水月跟傻子不同,她一岁时就可以很流利的讲话了。但是水月也不喜欢跟其他小孩玩,她总是站在一边看着。她更多的时候看花看草看树,和植物讲话。镇上的人叫她疯子,她的本名水月,反倒很少人叫。
疯子两岁的时候,就喜欢去听长老讲故事。经常扯着芝兰的衣襟去。芝兰往往是送了她去,再去干活,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接疯子回来。
傻子第一次见到疯子,是在长老的院子里。太阳斜斜的照下来,映着周围一切都那么的柔和。疯子扶着长老的膝盖,慢慢的向傻子转过头来。她那一双大眼睛黑漆漆的望不到底。傻子不由自主的把长老养得最好的一朵花摘下来,递给疯子。疯子望着他,不伸手也不说话。傻子把花别在疯子头上,他觉得适合极了。疯子低下头来,小小声说:“花会痛的。”花没有痛,傻子痛了。他被长老打了屁股。他们有时对视很久,不讲话。傻子觉得疯子是最乖最好的小孩,只有疯子知道傻子在说什么。疯子就是知道,就像她理解那些植物一样。
疯子长到七岁的时候,开始喜欢看井水,一看就是许久。傻子很害怕,傻子不知道那一汪水有什么好看的。傻子知道镇上的很多事,但他不知道疯子和井。疯子对傻子说:“你知道吗?我跟你们是不同的。你们是树上来的,我是水里来的。”芝兰从未告诉孩子这些,镇上人也没和疯子讲过 但是疯子就是知道了,就像她拥有那时的记忆。傻子觉得疯子真的有点疯了,他看着疯子长大,却好像才发现疯子内心还有一块他不知道的地方。傻子觉得不可能,他觉得疯子有时说的话完全是她的想象。
疯子长到十岁,就再也不长了。傻子十五岁了,疯子十岁。傻子十八岁了,疯子还是十岁。傻子知道了水里的孩子和树上的孩子,傻子忽然开始很怕,他怕疯子会忽然死去,他知道那些水里的孩子没人活过12岁。疯子没有死去,可疯子也不再长大。但疯子的眼眸一年比一年深沉。
傻子终于忍不了疯子长时间的看井,他对疯子说:“你不能把自己封闭在内心的世界里!”疯子幽幽的说:“你不知道,井里有整个外面的世界。”疯子对傻子说:“你不知道这棵树为什么在这里,你不知道山外面是什么样子的,你不知道井里的水从哪里来,往哪里去。”傻子不知道疯子想说什么,他发觉自己似乎不那么了解疯子,疯子是最简单的孩子,可是傻子不懂疯子。最难看懂的,往往是最纯的东西,除非对方也是极其简单的。但是没有人像疯子一样简单,所以那些复杂的人看不懂疯子。
大概是秋天到了,小镇的风开始有点点大。
傻子心里说:我知道疯子为什么不长大。她长大了就会死去。疯子指着井里问傻子:“你看到了吗?” 傻子往深深的井里看去,井里的水面有微微的波纹。那一瞬间,傻子似乎明白了疯子想告诉他什么。傻子抬起头来,井壁那么深,风再大,怎么会吹动井里的水? 这水……这水变得不一样了!
疯子坐在井沿上,长长的头发垂下来。“明天晚上,”疯子说:“明天晚上是满月。”傻子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了。“这是小镇的最后一个晚上了。”疯子说,傻子心里感到不安,深深的不安。“放一把火吧,”疯子说:“明天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放一把火。”
第二天上午,疯子在镇上花花草草树木间转了个遍。第二天下午,疯子哪儿也不去,就在井旁边守着。傻子在午后就开始打放火的主意。傻子先转到自家房后,瓜嫂在厨房烧菜,他不能放火。傻子又跑去镇西面,杏大爷在卧室午睡,他不能放火。傻子跑了好几家,都无法放火。眼看太阳要偏了,傻子急了,去井边找疯子。傻子拉疯子:“我找不到!你帮我放火。”“我不能去。”疯子安静的看着傻子,眨着大大的眼睛。
第一抹斜阳的光照在小镇上,疯子开始哼唱歌谣。小镇有些微的震动,夕阳把天边照成了红色。四周的天空都变成了红色,一种隆隆的声音隐隐传来。面对火山的喷发,山坳里的小镇就像是风雨中树枝上的鸟巢一样摇摆。傻子紧紧的抓着疯子,他本能觉得要保护她,可他不知怎样才能保护她。疯子的头发瞬间疯长,随着疯子头发长度的增加,疯子竟瞬间变成了十几岁的少女模样。她原本长长的盖住脚踝的白裙现在只遮住她的膝盖。傻子望着疯子,迷茫、惊恐的表情在他脸上掠过。疯子指着井,不由分说的对傻子说:“跳下去!”井里的水像波浪一样涌动着,傻子有点怕。他回头看了看疯子,:“我从那里来的。”疯子平静的说,傻子一言不发,跳了下去。疯子紧跟着跳了下去,她抓住了傻子的手。
当傻子醒过来的时候,他听到浪潮的声音,这是海、和沙滩。傻子想起来了。小镇里的人,从不知也没见过海和沙滩。但这似乎原本在傻子的记忆中,傻子一半在海水里,一半在沙滩上。他慢慢的站起来。疯子在他不远处,拢着头发。
两名墨蓝色制服的人向他们跑来。其中一人不停的对着对讲机呼救:“发现幸存者!发现幸存者!“
傻子终于从小镇出来了,是疯子带他出来的。疯子没有骗他 ,另一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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