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署里开始禁烟后,山顶上那座格林郡庄园成了不少人犯烟瘾抽两口的近地。
胖子老板卡特倒也不拒钱腥,周围混着听到的酒钱八卦足以让他两边开吃,偶尔做起贩卖情报,比抹布擦酒杯好打发时间,还够置配起新款泡沫黑啤酒的钱,迎合那群卷毛领带皮带警察。
他不是格林郡庄园的最初持有人,只是在一纸残旧土地契约拍卖中,攒着一叠钞票成了新主人。
这座远看有些灰茫而阴郁的庄园,前端崎岖不平后背靠密麻群山,傍晚时晦暗而朦胧,剩下前圈大片茂盛绿草植被和黑莓闪闪发亮,才认得出这里曾经熟悉的风光。
“今天晚餐是圆圈甜包和羊奶耶!” 乔弗里躲在储物室角落糊糊地吃起来。和其他五名同龄孩童一样,他们都在格林郡庄园里做童工。这里头原因,大家都说不清楚,有是被人贩子卖的,有说家里派遣,似乎各自都背着一袋子难言,难以启齿,唯独乔弗里。
“我是为塔塔酱和红茶来的!”
:)
卡特对他们算不上鞭子凳子粗暴虐打,但是客人隔夜吃剩的洋葱面包和半月前发馊羊奶,已经是乔弗里他们吃过最好的晚餐。卡特非常烂赌,平日格林郡庄园生意不好时,就会到县城公馆赌上一天一夜,等输到损手铐脚时,回去便是栽进床头一阵烂睡。
乔弗里每回都趁这些时间,到庄园里四处搜寻。酒窖里的木塞瓶子,厨房里的剩余酱料和茶叶,仓库里的残缺食谱,零碎地拼凑起他在阳光下的日子,同时也织编着回忆。
提姆是这群童工里和乔弗里最为相熟,他年纪最小为人胆怯,平日寡言,却一直好奇不理解着乔弗里所做之事。只是乔弗里脸上那份开朗和专注,似乎在自己脸上是从未出现过的,像是他所向往的,渐渐地,也融入了那份塔塔酱和红茶的创作中。
而乔弗里也不止一次手舞足蹈地提及起格林郡庄园里的塔塔酱与红茶,描述源于经历,开篇便是故事小说般引人遐想情节。“当初我流浪到格林郡庄园,躺在栅栏旁快要饿死时,便是摩西婆婆救了我,她是格林郡的前主人。我永远都记得,那天下午缕缕阳光普照,映在白瓷盘上,那杯烫热的阿巴斯山红茶和蘸着塔塔酱酸黄瓜吃的炸金黄鳕鱼条。”
然而,成功的食物,要创作和尝试,在此之前往往还都需要那么些灵感。乔弗里不是轻言放弃之人,但红茶浓度不足,口感略涩。塔塔酱香甜有余,酸味不带不融等情况偶尔也让他手生,加之卡特对他们几个也开始偶有打骂,格林郡庄园渐渐来了更多警察,使得乔弗里也变得有些力不从心,好在偶尔还有提姆偷捡来客人桌上的牛油脆饼打起精神。
就这样,迷迷糊糊里,反复探索中,一晃便又过了个一两年…
乔弗里越发觉得单凭格林郡庄园里那些仅有的材料是不足以追求到最上进的口味,他开始往五公里外的阿巴斯山攀登找寻土长的红茶叶。山路湿滑陡峭,氤氲着雾气,但山顶上却是十分干爽,这是在庄园的地窖里永远都看不到的,那淡淡的红茶味,散发着让人时刻都想吮吸的气息。
采来的红茶叶也让提姆份外惊喜,他觉得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庄园里,渐渐有了一种寄托,他也开始追逐乔弗里的红茶和塔塔酱,追逐那份属于乔弗里的梦,在格林郡庄园里,也开始编织自己的梦,竟连平日给客人倒茶收盘子,脸上也会偶尔笑呵呵。
“原来笑起来的提姆,在日光下也是如此生动。”
卡特不是个心细的老板,但也并不愚钝至极。厨房里小叶红茶的减少,客人离座后餐盘的突然干净,以及这两个在他眼里施展拙劣旁敲侧听伎俩的劳工孩童,那群皮带警察长久异样的目光,和酒馆里烟混缭绕入耳窃笑之语,似乎在引导着他要干些什么。不错,那也许会是另外一笔可观的收入,起码买酒钱就剩下了,那些剩饭菜钱也赚了,先不理它应会有多么肮脏........
格林郡庄园所处是一所小镇,各户人家都有自己农园,踏入这块土地,自身似乎都被淳朴熏陶。
“最近山上来了一支军队,各个带有枪,好不威武。只不过我最近倒不敢上山采茶叶了,如果被逮到了,那就又要被毒打一顿了。” 乔弗里边说边笑,他既羡慕军队英勇自由,却又怕被他们发现偷偷上山采茶,除非自己身旁有监守人,但明知那是不可能的。
“要不....我再去厨房那里给你弄一点,最近酒馆生意变好了...老板也不大发现...” 提姆低语说道,虽然他心知要冒险,不过乔弗里脸上再次的希望和闪烁眼光,已是他现在支撑下去唯一的画面.....
:(
难熬十月,像被蒸干的砂纸,终究是要翻过去了。
提姆近来不是打破碟子,就是把酒洒翻。卡特偶尔瞪了他几眼,倒是没太大责备。乔弗里拿到更多厨房鱼酱材料后,加上自己连日跑到山上采集所种茶叶,几十次试验下来,越发接近当初老太太赐予的味道,他更加卖力干活、调配、制茶、记录,一日时间里,可挤干海绵。
某日,酒馆闭馆休息,老板卡特也出城聚赌了,说了两天不回。乔弗里决定借此难得之机,将自己置于厨房,好好烹饪一番。“先是将鱼炸至两面金黄,塔塔酱材料是要黄瓜、碎叶芹、干酪碎屑、少许胡椒粉......最后再配上一杯用接近95度水温浸泡的小叶红茶,看入色浸泡。" 乔弗里还特意找了两个白瓷杯,这些所有组合起来才是他心中塔塔酱与红茶的标配。
时至傍晚,点雨亦近昏,空气沉沉困懒。
那一盘金黄炸鱼,米黄酸甜塔塔酱和两杯热腾腾红茶终于成品,摆在靠窗位置,像是一幅油画。乔弗里觉得这是有史以来自己做得最满意的一次,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他又立马想到了提姆,这些日子以来,似乎好像很少见他,也是多亏他帮忙,自己才有了那么多试菜原料,他想要告诉提姆,今晚有一顿好吃的,无需再饿肚子。
乔弗里将弄好的塔塔酱与红茶收好,便急着出去找提姆了,毕竟品尝要趁热吃。格林郡庄园就那么大,提姆会去哪里?仓库没有,酒窖没有,储物室没有,就连酒馆里他也找遍了,半个影子没有觅到。乔弗里有些累了,兴许提姆是和其他童工出去了,他坐在厨房门口前想着。
天越发昏暗,夹杂着雨,倒有种说不上的凉快。
一个穿着警服的影子,随着移步进入了乔弗里眼隙。今日酒馆闭门,竟还有警察前来?乔弗里忽心生一念,如果告诉他卡特老板那些屁事,说不定他和提姆,还有其他那些从来默不作声的童工,兴许还有一丝希望可以逃脱出去?
他悄声地尾随在那警察身后,距离有三四十米,不敢太靠前,不过他眼力好,一直知着方向。走着走着,只见那警察走进了一间小屋。原来卡特在酒馆隔壁十几米处新起了一处地方,乔弗里心道自己先前顾着研究,已不知格林郡庄园周遭之景了。那间小木屋看似简陋,应该也是刚建不久。待警察进去一会儿后,乔弗里才敢跟了上去。
他躲窗沿上,两双手伏在积满灰尘的窗墙上,用余光瞥见着那警察。
那警察毫无疑心,进屋后不久,索性便把身上警服给褪了,露出汗膀子,悠吞地躺在床上,叼着土烟,右手一直来回上下抚摸着,不时发出阵阵刺耳笑声。警察一转身,乔弗里凑近再看,雷劈般的惊吓使他一下咬破了下唇....
“那人...那人是...提姆.....” 乔弗里永生都无法消灭,提姆那时那张面如死灰,槁木如骸之脸,他躺在床上,平滑瘦小的胸脯,湿漉漉的卷发,乔弗里顿时无措了,两腿颤颤发抖,他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却似乎有千斤之力拖沓着。
摩擦石碎声...警察似有所察觉,立马翻开被子,提起手枪就冲出门外,乔弗里吓得跌倒在地。
“哼!那死胖子还收着这么个货!” 警察举起手枪,乔弗里已经惊吓得动弹不得,瑟瑟发抖,那枪对着自己就要扣动扳机......突然两次穿刺之声,眼含着泪和慌,这时的提姆拿起房间果刀,往警察腹部狠狠刺去,他低着头,血喷到他那湿漉发上。警察骇然,却也本能地反手朝身后的提姆开了一枪.....
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警察和全身赤裸成伤的提姆,乔弗里嘶声力竭,他立马撒腿就跑,一直往山下冲,一直冲,一直冲到看不见格林郡庄园为止,耳后都是关不住的风、茫、泪。
开始响雷了,格林郡庄园其实很少下雨,压压黑云要吞噬了。多想再见乔弗里最后的身影,千万不要如刚才那样仓惶不止,提姆极力回想,可是断篇浮影,嘴里唯喃喃语道:“乔弗里,我好.....”眼生了黑,就再也不见不闻了。
数日后,城局里来了列队兵,将格林郡庄园查封了,拿走了所有物品,也将老板卡特拷守回去,庄园里剩下的童工也都被释放了。十月燥干的格林郡,劳闷的苦欲,让人无处释放,按捺不住便在酒庄里滋生出苍蝇蟑螂,它们爬满酒馆四周,还垂涎着吞掉厨房里那份纯真....
乔弗里躲在山上,直到所有人所有警察离开。他荡步爬到庄园,隔着栅栏缝前,不肯再往前一步。魂不在身地蜷缩在地上,庄园里毒了理想,埋了现实,也葬了情。就让那份完成的塔塔酱与红茶霉烂在厨房里,提姆用血泪换来的东西,我已经不需要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