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白鹿放跑了

作者: 虚影不虚 | 来源:发表于2018-06-15 23:20 被阅读2次

      那年我只有8岁,按照爷爷的话说是“灵智过盛,留不得半点灵根,”然后照我天灵盖一拍,差点儿给我拍傻了,在家躺了一周。爸爸见怪不怪,给我妈心疼坏了,大闹一场,差点儿要带着我跟我回姥爷家,后来爸爸好说歹说,爷爷又给儿媳妇儿赔了好久不是,才算是平息了下来。  

      我是觉得我这一巴掌算没白挨,其实到第三天就没啥事情了,爷爷却不让我到处走动,堂堂正正逃了一周的学,我妈还好吃好喝照顾着我,以至于我后来被学习搞得不胜其烦的时候,都想让老爷子再给我来一下。

      但是当时爷爷的举动给了我挺大的惊吓,因为从小爷爷是非常宠爱我的,听街坊说,爷爷以前是有名的“半仙”,谁家惹了不干净的东西,不太平了,就来请我爷爷,过去也不设坛做法,爷爷就把人家请出去避一宿,自己住一晚,往后就没事儿了,所以爷爷也算是街里街坊嘴里的名人,热心肠又不收钱,哪怕是闹文革的时候,爷爷也没有遭到什么迫害,就受了点儿委屈沿着街头巷尾游了个行,街坊的老少爷们把爷爷围得死死的保护着,外面人挤不进去也看不清楚,跟着喊几声打倒牛鬼蛇神也就过去了。

      不过自此之后,爷爷却不再碰着“半仙”的事业了,也有人来求个吉凶解个卦,爷爷虽说来者不拒,却也是点到为止,不给钱也不要,多给了也收着,愣是给我爹攒了一笔不少的娶媳妇钱。

      爷爷有一个蒲团坐垫,平时就放在大堂的太师椅上,青灰色的蒲面上,绣着一只白色的鹿,听说这个蒲团从爷爷年轻时就一直伴着爷爷,用了这么多年,只旧不破,尤其是那只绣上的白鹿,从来也不见白色的皮毛上有什么污渍,现在再想是很神奇了,可是小时候根本没想这么多。

      那时候日子不富裕,孩子的娱乐除了到处瞎跑、土里打滚之外,也没啥别的可玩,终于有一天,我在屋里拿着根棍子跑闹着,不知道怎么就脑子抽了,对着太师椅上的蒲团乓乓乓就打了三下,也没看就跑出门去玩了。

      等到回家后,发现气氛不对,家里没有一点儿声音,爷爷和爸爸妈妈都在大堂坐着,我从来没见过爷爷的脸色这么难看,除了愤怒,还透着无比的伤心和凄凉,见我回来,爸爸还没说话,我妈先开口把我叫到她身边,用手臂搂着我,好像生怕我被爸爸和爷爷吃了似的,

      爷爷清了下嗓子,尝试缓和了下表情,转向我,问我有没有动过太师椅上的蒲团,那一瞬间,我想起了学过的邱少云、董存瑞、刘胡兰等坚韧不屈的革命偶像,然后又想了一下被火烧、被雷炸和被刀铡……大概就是那时候我放弃了未来要入党的念想,老实跟爷爷交代我出去玩之前的所作所为。

      听完我说的话后,爸爸一拍桌子站起来,我妈一下搂紧了我在怀中,还没等我爸妈开口,爷爷反而笑了出来。

      “三千世界九重天,幻化妖魔修升仙。

      六十甲子伏傲首,杖过渡劫大福缘。”

      爷爷说完对爸爸摆了摆手,意思这事情就这样了,然后问我妈晚饭还热着不,坐了那么久都饿了,这件事儿爷爷不说,也没人敢再提,就这么过去了,虽然晚上吃饭的时候,爸爸瞪我的眼睛都快掉桌子上了,但我仗着我妈的庇护,该吃吃我的,反正也瞪不下一块肉来。

      睡觉前,爷爷叫我去他的房间,虽是和颜悦色的说,但想起回家时爷爷的表情,我后背还是浮了一层细汗,爸妈听完也是一个冷颤,刚才还瞪我的爸爸,眼里竟然也流露出一丝担心,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第二天早上我从爷爷房间出来,发现爸妈早就在门口坐在小板凳上,俩人依偎着都点着头打盹呢,一看就是在门口守了一宿,听着没动静应该没啥事情,但也不敢进,就这么到了早上终于熬不住了,

      我过去摇了下爸爸抱着的胳膊,爸爸猛一睁眼看到我,差点儿从板凳上仰过去,一下给我妈惊醒了,照着自己抱着靠的那条我爸的胳膊,就拧了下去……

      这一大清早,看到我全须全尾儿的出来了,就剩下我妈对我爸“毒手”不断了,我长这么大,倒是难得看着他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恩爱样子,平时跟我面前老装着严父慈母的样子,现在想来,那时候爸妈也是年轻人,平时不都是在孩子面前摆的样子么,也是难为他们了。

      后来父母问过我,爷爷那晚跟我说了什么,实话实说,我啥都没记住,因为爷爷基本上把他从小到大的生平给我讲了一遍,差不多讲到15岁那年为了讨生活离开农村老家往城市走,结果山上迷了路遇到个骑白鹿的老爷子时,我就已经迷糊过去了……后来隐约听着爷爷讲得什么“阴阳……邪祟……平衡”,我就完全没意识了。

      后来爷爷也没再找我聊过这些事情,直到我17岁那年,爷爷去世了。

      家里操办的喜丧,在当年,爷爷是了不得的高寿,八十有五,走之前身体还硬朗着,突然有一天睡下,第二天就没起来,爸爸说爷爷是老去的,应该没什么痛苦,早上看到爷爷躺在床上还是笑模样,推了两下肩膀不见起来,试了下鼻息才发现已经走了。

      街里街坊的跟我父母平辈儿的或者再稍大一点,还记得我爷爷“半仙”的名号,来吊丧时,都说我爷爷是驾鹤西去,当神仙去了。

      出殡的时候,只有我看到,爷爷笑呵呵的骑着一头白鹿走在送葬的队伍前,一直到看着自己入土,爷爷摸摸白鹿的脑袋,笑着说:

      “辛苦你啦,还得下来接我这个老家伙一趟。”

      更神奇的是,那头白鹿不耐烦的晃了晃脑袋,嚼着嘴巴发出了人声。

      “别废话,坐稳了咱们该走了。”说罢后腿一曲,不怎么费力的一蹬,便载着我爷爷往天上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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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家伙,你那孙儿看的见咱俩,你当年那一掌留情了啊!”

      “放屁,我拍的死死的,还不是你当年渡劫的时候,又激发了他的根。”

      “那你这一脉?”

      “天意不可违,孩子的路,让他自己走吧!我都这样了,担心有个屁用。”

      “谁听你说这个,你这一身本事没传给他?让他怎么在我们的世界里生存?”

      “他流着我的血,这就是我的传授,而且该教的我都教了啊,等他睡了,就该记得了。”

      “老疯子……”

      “死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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