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柳庄多柳，多河道。垂柳依依，无端的撩人。方梓桐就这样被撩得一时失神，却没留意到一支箭向自己射来。
奇怪的是，明明被射中，他却发现自己胸前并无伤口。地上跌落了一只小巧可爱的金箭。他捡拾起金箭，沿着柳堤往记忆中遇到那个姑娘的方向走去。
走了不到百米，在去岁那株高大柳树下真的出现了一个窈窕身影，他紧走两步，又缓下脚步。平日里处理军国大事从容镇定的国君此时竟然有些紧张。
那姑娘似乎受到什么惊吓，侧转了身，虽然只露出半侧脸，方梓桐已发现正是去岁那个姑娘。他一喜之下，大声：“姑娘！”
可惜，那姑娘缓缓倒向地面。
他冲过去想要接住她，手还没触及衣服，就被横刺里一脚重重踢在左腿上，他仰面跌倒时，看到有人已稳稳接住了姑娘。那人白衣胜雪，衣袂飘飘，深情望向姑娘的表情，简直不能忍！
那姑娘也正看着他，两人的对视，是天雷勾动地火了吧。
方梓桐索性躺倒，觉得太阳好像失了颜色。
“放手！”一声冰冷的喝斥，虽然语声微颤，却锋利冰冷。方梓桐一跃而起，看到姑娘又惊又怒倚树立着，白衣人则尴尬立在一旁。
“师兄，我与你，我与你，绝无可能！请自重。”看到方梓桐时，姑娘竟然面色一红，垂下头来。然后似是下了极大决心，对那白衣人冷冷说道。
看着白衣人长相俊美此时却失了血色的脸，想着刚才他踢自己的利落与狠劲，方梓桐心中大是愉快，太阳又鲜活起来了。
“姑娘，我姓方，是京都士人，游春至此，与同伴走失了。敢问可否去姑娘家借饮一碗茶？”方梓桐彬彬，有礼，笑容真诚。
“这边请。”姑娘声音几不可闻，在方梓桐耳里却如天籁。他赶紧跟上，完全没在意身后某处，传来一声气急败坏的咒骂，和刚刚被姑娘裙裾遮挡住的一支铅箭。这支铅箭与刚刚射他的金箭，除了材质不同，其它完全一样。
三
那咒骂声正是天使箭发出的。在对方梓桐的各种不服气里，他知道方梓桐未婚配，并且有了心仪的女孩，于是便一路跟踪，想着无论如何得让他吃吃苦头，绝不让他事事顺心。于是，在发现方梓桐心仪女孩时，他便折回身给了方梓桐一箭。
他的箭分两种，不伤命，只夺心。中金箭者，会深深爱上中箭后看到的第一个人，中铅箭者，绝不会对中箭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动儿女之情。
他明明算准了的，方梓桐与那个姑娘中箭后第一个见到的都是对方，那么这个了不起的方梓桐，将一辈子苦苦爱着一个绝不会爱上他的姑娘。越想越愉快的天使箭快要笑出猪声时，却发现突然冒出来一个不在计划内的白衣人，把他的完美计划破坏了一个稀巴烂！
白衣人，你完了，得罪谁不好得罪天使箭？被天使箭盯上，你这辈子注孤生了。
四
方梓桐可不知道他刚才深深讨厌的白衣人其实是“救命恩人”，他此时已是姑娘家中的座上宾。姑娘柳姓，名如意。父亲虽饱读诗书，却未入仕，只是守着先祖们留下的产业，过着随性的日子。
见到方梓桐腰间玉佩，柳老先生便已知他身份。本国黑色为至尊，常人不敢用。
国君亲自上门提亲，如果是油腻大叔，柳如意的父亲倒可能会想法子斡旋推辞，偏这国君万民景仰还青年俊美，他自然毫不犹豫一口允诺了婚事。
可此时如意小姐的院里却吵翻了天。
如意小姐一年前得了一只小小的蓝色鹦鹉，美秀多慧，养了不过半年时，便会说很多话。如意小姐待它简直如闺中至友，什么心事都要与它说一说才好。
今日也是一样，她一路低头无话引了方梓桐回到自己家，便逃也似的奔回自己的院子，一个人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与鹦鹉细声细语说起刚发生的事儿。
没想到鹦鹉突然发了疯一般，一边拼命抓笼子一边尖叫“不行！不行！”
如意小姐怕它弄伤了自己，便打开笼子，这下好了，鹦鹉更是疯了般在院子里转着圈疾飞，一边飞还一边尖叫：“不行！不行！如意，你不能嫁给杀人犯！如意，你不能嫁给杀人犯！”
早有侍女飞奔去前厅禀报。柳老爷与方梓桐快步过来，鹦鹉一见方梓桐，竟然直扑他面门而来。
“杀人犯！杀人犯！”鹦鹉尖利的声音与平时真的，大不一样啊，这真的像是有仇啊。
五
还是如意让鹦鹉慢慢平静下来，缩在她怀里。
“一年前，你在柳庄，射杀了我爹娘。”鹦鹉说出这句无论谁也不曾教过的话，眼角竟滴下泪来。如意颤着手想把它放下又不忍。
方梓桐却镇定了。少年时候，父亲曾为他请了一位方外先生做师傅。师傅告诫他各物皆有精魂，切勿滥杀生，原来是真的。好在自己彼时虽不信，却因敬重师傅，从不轻易杀生。但，偶然猎杀游戏，却也是有的。
他起身，对鹦鹉恭敬一揖：“一年前过柳庄，与侍卫一时兴起，射杀过两只鸟儿，却并不知正是令尊令堂。这的确是我的过错，我愿尽力补偿，并自此再不猎杀任何飞禽走兽。如意小姐待你至亲，若有你的原谅与祝福，她一定会很开心。”
如意轻轻抚了抚鹦鹉蓝色的羽毛，它歪头看如意片刻，拍拍翅，径自飞回笼中。
六
方梓桐与如意成亲那天，举国欢庆。如意王后聪慧善良，方梓桐治国更宽厚仁爱了。让方梓桐惊喜的是，如意竟然极擅抚琴。她最爱月色清亮时，对月抚琴，琴声清越，空灵，泠泠似可穿云霄而去。
三年后某夜，如意王后抚琴，有凤来仪，方梓桐与王后皆化身凤凰，旋舞而去。
国人传，他们本是天界仙子，来人间游玩的。
孜孜不倦为白衣人贴身制造麻烦的天使箭对此很不屑：“幼稚！什么仙子，两只鸟而已，要不是我帮忙，他们能在一块儿才怪。没良心的，一声谢谢都没对我说过！”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