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浅失魂落魄地在天宫宫门外徘徊了许久,又闭目凝神了半响,才又迈步前行,用术法隐了身飞向紫宸殿。
甫一进殿内,便听得奈奈在门口左拦右挡:“回乐胥娘娘的话,我家娘娘确是疲累了,刚才吩咐要休息片刻,不让任何人打扰。还请乐胥娘娘体恤,不要为难奴婢。”
乐胥的声音已含怒意:“放肆!本宫是太子妃的母妃,过来看望她。你这小奴婢,是谁给了你这么大胆量,敢这般阻拦本宫?!”
奈奈声音惶恐,却依然语气坚决,毫不退让:“还请乐胥娘娘息怒,稍待片刻,奴婢也是遵从我家娘娘的吩咐,不能违背……”
“来人!”
“母妃!”夜华的声音响起,“母妃这是要做什么?”
白浅在门内已经听清了他们的对话,她理了一下衣衫,脸上挂上一抹倦容,打开殿门走出去:“奈奈……”
“娘娘!”奈奈面上涌过微不可察的惊喜,立刻起身过来扶住白浅。
装作小憩方醒,白浅环顾了一眼乐胥娘娘和夜华,以及跪了一地的紫宸殿仙娥,问奈奈道:“这是……出了何事?”
“浅浅”,不待奈奈回答,夜华走近她身边,声音温柔地向她解释道:“方才你在休息,母妃正好过来看望你,奈奈禀告说你不让人打扰,母妃便有些恼怒,她也是担心于你。是不是吵醒你了?你不要介意就好。”
他话说至此,白浅不能不全了两方的面子,她先对乐胥行了一道常礼,然后面带感激的说道:“多谢母妃关心。白浅很好。先前确是觉得劳累,才歇息了片刻。奈奈也是依我吩咐做事,还望母妃勿要介意。”
“白浅,你这……”
“母妃!”夜华伸手揽住了白浅的肩膀,出声拦下了自己母妃的话。
见着儿子如此维护白浅,乐胥只得叹了口气道:“今日之事就算了。既然太子妃安好,母妃就先回去了。今日大婚礼仪繁复,你二人也早些安寝吧。”言毕便带着两列仙娥,珊珊而去。
“浅浅,我们回吧。”夜华伸手想要牵住白浅的手,却被她正巧抬手撩发的动作避开了。
白浅转身进入殿内,夜华挥手遣退了侍奉的仙娥,紧随其后也进入紫宸殿。
进殿后,夜华紧走了几步,追上白浅,伸手扳住她的肩膀,语气热切:“浅浅,我们……”说着便俯身过来。
“夜华,我今日真的累了。安寝吧。”白浅淡声打断夜华的话,伸手挡开他,自顾自的走到卧榻前,更衣上榻,向里而卧,闭目假寐。
她身后半晌无声。好一会,才听到夜华悉悉索索更衣上榻的声音。
夜华躺在卧榻外侧,寂静无话,只有平稳均匀的呼吸声。
许久,白浅以为他睡深了,刚要将蜷缩的有些麻木的手臂换个姿势,却听到夜华朦胧的呓语:“浅浅……别……生气……,对不起……”
一丝柔软淌过白浅的心间,还有些微的歉意。
今日大婚,她瞒着夜华回了昆仑虚,是因为放心不下师父,师父醉酒,她和师父……终究是她不该。
想到昆仑虚,想到墨渊……白浅的心又绵密的疼痛起来。
折颜和四哥说的不错,她于风月之事是个外行,委实开窍的太晚了……
今日纵然明白了自己和师父的情意,可嫁入天宫大婚礼成,路已铸就,命不由人,又能如何?
即便是神仙,也是有应当遵守的戒律,行事也不能只凭心意,任性妄为。
这场联姻本就为两族盟约,如若她贸然反悔、提出合离,无论何种理由,天宫必不会答应,青丘也难以交代。
若四海八荒得知她悔婚合离的真正理由竟然是墨渊,那师父的一世清明会因她而毁于一旦,师父会因此遭到四海八荒的非议……
若两族为此开战,生灵涂炭,祸及青丘子民,她白浅真是妄为青丘女君了。
若真的开战,昆仑虚恐怕更会受牵连,师父必不会置身事外。
他是天族战神,于天族,他有责任和大义去守护。
可他还是她白浅的师父,对她又有儿女之情,于青丘,他有情意和心愿去护佑。
不管是要为了天族对战青丘,还是要为了白浅替青丘征伐天族,师父他都是无从选择的,此一事上,根本就是无解死局。
不管选与不选,师父他都会左右为难,进退为艰,饱受煎熬,备受非议。
不!不行!
这世间,有一个执念,让她白浅愿意用命来守护!有一个人,让她宁愿为难自己,也不愿意让他因她而为难!
三生石上,姻缘天定,夜华,合该就是她此生的姻缘吧……
师父,今日你醉的那般深,酒醒之时不知你是否还记得在酒窖中见过十七……
师父,你就当十七今日从来没有回去过昆仑虚吧!
这一吻,十七会永生永世记在心底!
十七虽不配,但能得师父如此情意,即便是有缘无份、不能相守,十七此生也知足了。
从今后,十七是天宫的太子妃,更还是师父的徒儿,是师父的“小十七”。
十七会定时回去看望师父的,昆仑虚,永远是十七的家。
师父,你也……忘了对十七的情吧,是十七没有那个福分……
来日,定会有个足以配得上师父的女神仙,来与师父白头盟约,恩爱绵长……
白浅想到此,椎心泣血般浑身疼痛起来。
不行了,不能再想了,一想到师父与旁的女神仙……她的心头就翻江倒海,痛不能忍。
师父……
师父……
这一夜,白浅迷迷糊糊的不知想了多久,累极了,才沉沉睡去。
待得她转醒,已是第二日的辰时二刻了。身旁的榻上,夜华早已不见身影。
白浅起身唤奈奈进来侍奉,随口问到:“夜华呢?”
“回娘娘,太子殿下寅时刚过,就去前殿批阅奏章、处理政事了。太子殿下吩咐奴婢说不要吵醒娘娘。待娘娘起身,引娘娘去偏殿,太子殿下在那儿等您一起用早膳。娘娘,奴婢伺候您梳妆更衣吧?”
白浅颔首,开始洗洁梳妆。
她束起披肩长发,挽了个最简单的发髻,挑了支镂空梅花状的最素净的发钗簪上。
换上一身浅鹅黄色的衣衫,裙摆下半处以翠竹色薄纱为衬,越发显得她姿容胜雪,清雅出尘。
不多时,白浅便梳妆停当,由奈奈扶着向偏殿走去。
天宫一向喜欢这种富丽堂皇的气势。洗梧宫,也与天宫众多殿宇一般无二,雕栏画栋,琉璃檐角,白玉无瑕,金碧辉煌。
因着此次大婚,洗梧宫的重檐屋角,四处悬垂着七彩罗曼,愈发显得贵气奢华。
白浅勾起嘴角,微微有些不屑。
青丘一向喜欢朴素自由的风格,他们白家过得也都是低调恣意的日子。像天宫这般做派,她还真真是看不过眼。罢了,赶明儿让夜华把洗梧宫的这些罗曼先撤了吧。
进了偏殿,夜华已经在等着了。他今日换了另外一身华服,还是玄色,只刺绣泛着银辉色。
他面上带着深情款款的微笑,向她伸出手:“浅浅,过来。睡得可好?我一直在等你。”
白浅也冲夜华一笑,犹豫了一下,不忍拒绝,搭上他的手,便由他牵引着,到他主座对面的位置坐了。
夜华一挥手,仙娥们便鱼贯而入,端上来十几样各色膳食。
看着面前花样种类繁多的餐点,白浅却没有丝毫胃口,感到索然无味。
“浅浅,你想吃哪一样?不然,挨个尝尝吧。天宫的饭食不知你吃不吃的惯,若吃不惯,以后我日日给你做。”夜华絮絮而言,关切殷勤。
几句话间,她的宫碗中便被他夹入了好几样餐点。
“夜华,不用这许多,吃什么我自己夹就好。你也不必费心为我做,这不是以前在青丘。你是太子,日日要处理政务也是忙累。我既嫁进来,总要学着适应,时间长了,便惯了。”
夜华听白浅这般说,眉眼间越发含情,眼神温柔的似要滴出水来。
白浅垂首用膳,尝了几样餐点,不禁黛眉微蹙,这口味,她还真是吃不惯。
天宫的膳食,油重味腻,比不得青丘吃的清淡可口。
在青丘时,白浅一向吃的随意,吃个枇杷也能果腹。每次有小九在时,小九手艺好,她便能常吃到美味的饭食。
更比不得昆仑虚。在昆仑虚大多是二师兄掌勺,其他师兄轮流当值帮厨。二师兄的手艺,比小九还要更胜一筹,做出饭菜来,色香味俱全。唉,好想念昆仑虚的饭食……
“浅浅?浅浅……?”
白浅回过神来猛然抬首,对上了夜华带着询问的目光。
“浅浅,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她遮掩道,低头不语,食不知味的吃着碗里的餐点。
夜华静默了,未再缠问,片刻后又道:“喜宴还要再开两日。这两日有些外族君王和分支头领要来赴宴,我须要去陪宴,午膳和晚膳便不能回宫陪你吃了。你想吃什么,只管吩咐奈奈传话下去即可。若闷了就四处走走,也可去陪母妃说说话。浅浅,只要你喜欢,想做什么都好。这洗梧宫里,你做主就是。”
白浅沉吟片刻道:“夜华,你自去忙,不必牵挂我。我想着,左右这两日无事,我想回青丘一趟,看看便回,顺便也取些东西来用。有些以前用惯的,这次没有带来。”
夜华思索了一番,小心的与她商量:“嗯……浅浅,我们刚刚大婚,三日喜宴未毕,你若此时自己回去青丘,难免显得我对你照顾不周。这样吧,等喜宴结束,选个日子,我陪你回去,带些礼物,看望阿爹阿娘和哥哥们,也可住一晚,多陪他们一日。这样可好?”
见他如此说,白浅也不好再坚持,只得点头答应。
饭毕,夜华起身走近拥抱她,白浅有些推拒,夜华便只在她额上用唇轻轻一触,旋即嘴角含笑,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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