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飘零
江南，多相思，就像那小镇，那葱葱郁郁的相思树。
但是，是不是每一颗红豆，都能所托不负相思，却难上加难。
庭院里种满红豆树，六娘家，于扬家，小镇的很多人家都种着。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媒人带着聘礼，大包小包，拉了整整一车，前来陈家送礼。一时间，轰动整个小镇。
看着那成批的丝绸锦锻，那富贵逼人的金银首饰，那古色古香的礼盒饰品，看的乡里乡亲眼花缭乱，纷纷赞叹不已。
只有这样的待遇，才配得上陈家小姐。
“姐，你长大后，是不是人家也会这样娶你”，看热闹的小孩调皮地问姐姐，却招来姐姐一顿粉拳。
“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当年是怎么娶我”，看热闹的小媳妇，白了旁边的丈夫一眼，极其委屈状。汉子只是挠挠头，很是不好意思。
“还是养女儿好啊”，旁边看热闹的大叔大妈，纷纷跟着眼红。
一时间，邻居议论纷纷，大多都是羡慕之色。
六娘母亲心里稍获安慰，多日以来的纷乱烦恼，担惊受怕，似乎收到了聘礼，便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看到邻居纷纷赞扬的神情，羡慕的目光，更加坚定了她的想法，她这么做是为了女儿好，女儿有朝一日，一定会理解她，感激她的良苦用心。
如果，当初和于扬那个落魄的穷书生在一起，不被小镇的乡里乡亲笑话才怪，他们的老脸往哪里搁，简直不敢想象。门当户对，只有这样的大户人家，才配得上女儿的国色天香的容貌，才对得起女儿灵巧娴熟的刺绣技艺。
六娘的父亲，之前可能还对女儿存有一丝丝愧疚，但是现在看到邻居羡慕的目光，媒人的谄媚讨好，一瞬间，恍惚有种光宗耀祖的错觉。
“于扬，对不起，我要嫁给别人了”，六娘站在阁楼里，透过小轩窗的一角，看到了外面的热闹，不由得自言自语道。
“你不会恨我吧，我也没有办法呀”，想着想着，刚刚愈合的泪腺，又开始流出晶莹的泪水。望着楼下的热热闹闹，熙熙攘攘，她作为当事人，却一点感觉不到开心，快乐。只有心痛的感觉，在身体的各个地方开始起义，她的心痛的纠结，痛的煎熬。
“于扬哥，六娘姐要嫁人啦，外面有好多人给她送礼来着，我们一起去看看热闹吧”，邻居家的孩子虎子，兴冲冲地跑过来告诉于扬哥哥，希望可以让大哥哥带他一起去。
因为到了年龄，上不起学，虎子的父亲只好央求于扬，把他放在于扬家里，传授些基础知识。莫和他一样，永远永远没有文化，只能靠出卖苦力，勉强生存。做着最最辛苦的活，却不曾日子好过，不曾被人看得起。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一辈子也这样。
从小虎子的身上，从他黑色瞳孔散发着的坚毅和勇敢，那种对命运的不甘，他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自己。于是，于扬答应帮助邻居阿伯，自己看书备考的同时，顺便教授小虎一些简单的断文识字，做人道理。
这么多年来，他觉得自己亏欠很多人。一直幻想，沉溺于和六娘的两人世界里。对于母亲，自己不曾好好照顾，家里家外，都是母亲一个人操劳维持。对于邻居，自己不曾搭理，总感觉和他们不会是一路人，眼高手低，视他们的热情于熟视无睹，难怪自己人缘一直不好。
夫子曾经说过，命由己做，福自己求。自己屡次不中，想必也是德行福薄的缘故。多多积累善行，顺便转移注意力，忘了她。
可是，当小虎子喊出那一嗓子，他的心，多日以来，好不容易凝结的淡定，一下子，猝不及防，冲的碎了一地。
很多人都可以看热闹，唯独他不可以。因为，别人眼中的热闹，恰恰是自己最伤心最难过的一面。本来多日以来，伪装得很好的淡定，一下子控制不住。他极力说服自己不要去看，不要去想。可自己不由自主的迈开了脚步。
“于扬哥哥，我们也去瞧瞧看吧”，他最终默许地点了点头，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拉着小虎的手，去了那个他想想都会心痛的地方。幸好，有小虎在旁边陪衬，自己一个人才不会显得那般落寞，仿佛自己只是无关痛痒的看客，谁娶谁嫁，跟自己没有任何干系。
但是，自欺欺人，好难，骗自己好难。
他远远的站在陈家的门前的人群之外，偷偷透过缝隙，看到了那般富贵厚重的彩礼。锦衣罗缎，自不必说，金银饰品，琳琅满目，耀得他的眼睛疼，心也疼。那是自己，注定现在无法给予他们家的东西，也是人人艳羡的东西。
他的自尊心，隐隐作痛，他知道，比爱一个人不得更可悲的是，爱她却不能够给予她最好的。
他再也看不下去了，只是希望她会幸福吧。远远地望着陈家的阁楼，窗扉紧闭，“希望你可以得到幸福”，他心里只能无奈地默默念道。
他走了，每走一步都很纠结，仿佛背后那些东西，那些人都是在笑话他似的。他的眼角，忍了又忍，有一颗晶莹剔透的东西，还是凄凉的落下。
“于扬哥哥，看到六娘姐姐嫁人，你怎么哭了”，小虎不解地问道。小孩子的眼睛，总是那么不合时宜地雪亮。
“没有，哥哥是为她高兴，毕竟，毕竟，她嫁了一户好人家"，于扬赶忙拭去眼角的泪痕，将尚未流出的液体，硬生生的给逼了回去，含糊不详地糊弄道。一步一步，带着小虎子，往家的方向走去。
“你要幸福，六娘”，走到拐角的那一刻，他不禁再回首瞥了一眼，无限留恋地念道。
那一天，整个小镇的人，仿佛都很开心，终于见证了，最美的女子嫁到最富贵的人家，门当户对，才子佳人，为风流的江南又增添了一笔，浓墨重彩的风流韵事，日后说不定，又是一段佳话。
最伤心的也只有两个人，一个在陈家的阁楼里，一个在落寞的书房里。
天若有情天亦老，可是天从来不会老，就好像，从来不会祝福有情人一样。
“虎子，今天早点回去吧，我不太舒服，明天再教你吧”，于扬回到家中，面落难色痛苦地对虎子说道。
虎子瞪着大眼睛，怎么也不能明白，刚刚还好端端的大哥哥，怎么看了一会，就像生了一场大病一样，所有的精气神被抽空，脸色惨白的吓人。但是，他还是很有礼貌的，“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去了，于扬哥哥”，然后掩门告退。
他关门的那一瞬间，仿佛听见一声最沉重的叹息，从门里传来。
院落里的红豆树，仿佛也听见了似的，摇摇满树的叶子和豆荚，发出沙沙的共鸣声。红豆树快要成熟了，豆荚里面的红豆也已经饱满了，只是那个采取红豆的人，究竟还是不是当年种树的那个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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