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0,一个人的名字。
当《海上钢琴师》的最后一个镜头渐渐消失在视线里,康恩在繁华城市的大街上渐渐走远…我突然理解了1900说的那句:没有尽头的城市,像一架有着百万琴键的钢琴,令人无法演奏。
1900的一生都在船上度过。那里是他出生的地方。作为一个被锅炉工捡来的孤儿,锅炉间就是他的家,而那艘船就是他的全世界。在船上,目之所及最远处是港口城市的轮廓。而那些乘客们,就像一个个镜头:1900望见了不曾被注意过的:属于他们自己家园的美景。心灵演奏的曲声悠扬如风,在不断跳跃的音符里,他已经环游了世界…
所以…
嗨…你们好吗?亲爱的朋友,我是1900。
知道吗?我从出生就在这艘船上,我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他们形色匆匆,只留下片刻的欢愉,他们听着我的钢琴曲,在同一个演奏厅里,却以各自的心事告慰自己。我以为我能做到的,是用我的曲子,让他们沉浸。他们带着各自的故事:或悲怆,或难忘,或有着充满悔意的决心,或有着对未知生活的希望。那一刻,钢琴声响起的那一刻,我在我感知到的故事中,看到了人们心中一切的渴望…没错,他们…哦不,我们,都渴望着:自由!但什么是自由呢?
知道吗伙计?我的自由是那新奥尔良清晨的薄雾,像轻纱一样柔软~是百转千回的故事和愁肠,是这台有着88个键的钢琴,是与那个爵士乐的发明者全然相反的东西,哦该死,我忘了他的名字了…嗯…老天,他的演奏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但是我看到他的双手被绑架在了钢琴上,哦不不不,怎么说…你知道那是一种…哦,女人。他的弹奏就像用着一把枪威胁着一个女人向他跪下…这,完全是…荒谬的!好吧,女士们,我并没有要冒犯的意思,只是他最初创作时就是为了“征服”:他的音符穿过红灯区的床底,在周遭发出哂笑,而后剩下可怕的寂静。他一直在“征服”着什么…我甚至认为他也是渴望自由的,但他站在权力的脚手架上,认为自由是征服一切,包括,这摸不着的音符…老天,所以他把目标转向了我,当然你也看到了,一切,是徒劳的。决战属于他和下注的人们,而我,只为这架陪了我快三十年的钢琴而演奏…
嗯…船上的人们总是形色匆匆,努力地往自己身上贴尽可能多的上流社会标志。还记得我刚刚说的吗?我相信这些人们是渴望自由的,否则,当我急转直下的音符冲破我的手掌时,他们那种真切的欢愉,不会来的那样猛烈。但他们追求自由的方式让我怀疑自己。难道说,更多的钱,更高的名利的确离生命的无限更近吗?我不明白,也没有答案,仿佛没有人肯跟我讲,讲的人,也无法说的那么明白…直到…
对,我爱上了一个姑娘,好的伙计…耐心点,听下去。我想也许大多数人都有过爱人吧?事实上,这是对的,也是应当的。因为当那个人出现的时候,我确信,我看过的全世界都被她收入眼底。我身心所至,皆有她的身影。她简直是一个奇迹,因其倩影简直比海鸥还要美丽,还要自由。神驰所在,她在我的曲子里已经写下了我此生有关自由的一切故事。演奏时她在,伦敦的雨雾、美利坚的傍晚,她都在。那些我独自一人路过的风景,都被她用纯洁的爱填满了。我想,因其而生的这首曲子,是我以我的心灵真挚刻入她的灵魂所致。它只属于她。但,我们还是离别了…临别时,她将吻触在我的脸颊,留给了我受用一生的美好。
要知道…我从未下过这艘船。但因她,我仿佛有了这近三十年第一个下船的理由。我想去找她…
对,去找她。她一定是上帝的安排。不,我没胡说。就在这艘船上,我在多年前见过她的父亲。我想,她的父亲对于海的理解比我更加深刻,对于自由本身已然不是渴望,而是当做一种虔诚的信仰,像一个教徒!当上帝问他:我的孩子,你要忏悔什么时,我想他可能会说:哦上帝,我大概要忏悔自己的凄惨和对生命的辜负吧…
对,说回来。我的确下定决心去陆地了。我告别了船长和朋友们…他们很欣慰地向我告别。康恩还送了我绅士的大衣。我想,我的确要走到我脑海中的神秘的大地了,有点兴奋。前一晚,我甚至都彻夜未眠…我沿着船舷梯逐渐走下去,世界在我眼前越来越清晰。可随着下降,我看见高楼逐渐耸立,越来越高,越来越高。老天,我就像是被这些高楼狠狠地摁在了地上。那一刻,我的心情很复杂…眼前,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我甚至不敢相信,船上的乘客们就在这样逼仄的楼宇间生活,又匆匆赶向另一个更加拥挤的人群中。站在这么高的位置,我都甚至找不到自己。这些人们,他们,嗯,生活着。
我扔掉了象征着绅士的帽子,毅然转身回到船上。没错,有限的钢琴键,才能让我弹出美妙的自由之音,它是永恒的、无限的。回去之后的那段时间,我很久没有出过房间,也不愿和任何人交谈。我很遗憾,原来我心心念念的全世界,被生活在他们之上的人弃之如敝履。我对世界的一切解读,到头来,不过…是一场梦吗?我的爱人,她也是如此运转着的吗?她在哪里呢?她在无限的城市尽头,还能看见我的存在吗?上帝啊,我从出生,就是一个不存在的人啊…我的爱人,她不是海神的女儿,她的父亲,是一个在我面前一时忘情透露了秘密的普通人。不过,伙计,你以为这些就足以让我崩溃了吗?不,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人们以为自己看到的是真实的,但其实那只是他们自作聪明。他们从不证明对错。但我心爱的女孩和钢琴却向我证明:我所爱着的一切,渴求与向往着的一切,都真实存在。
于是康恩来找我时,我没有下船,在我能看见最后的有限的东西——这艘船被炸毁之后,我无限的自由之心重新回到了上帝那里。
我的钢琴曲,最终会引我走入天国。上帝会告诉我,我度过了值得的一生。
故事结束了?远远没有吧。在战争的炮火声中,在机器怪兽的沉吟嘶吼中。上流社会的人继续浮华,蝇营狗苟的人继续下流。而1900,永远只是1900,一个从未存在的人,也永远未死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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