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都是客。
来了这个地方许多年,甚至已经在这里定居下来,他却总觉得自己没了家乡,如果不是父母还健在,自己对那块地方所存有的也仅仅是回忆,现如今再回去看看时,不论人还是物也都和记忆中的模样对不上了。如果重来一次,他宁可老老实实做个厨子,每天乐乐呵呵地吃着自己爱吃的,白天接送儿子上下课,下午跟老爷子下下象棋,时不时和街坊邻里聊聊闲,冬天里烫壶酒,拉俩交心的哥们谈古论今,日子过成桌上的一杯温白开,没什么味道,却是真正的滋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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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总爱这样想,却总是在看到那人的时候又释然地一笑,当没有着落的人看到一个能让他定心的人时大概都是这种表情了,庆幸与满足在脸上铺满。
他想想自己又是多幸运,如果只是他一人,这条路走不到如今。话说得好听点儿,一个在别人面前是那么回事,便就姑且称作是一个成功的人,背后总得站上不止一人。这个年代想单打独斗实在是痴心妄想!
枕着那人送他的绣了莹白水仙花的枕头,蓬松的让脑袋没进了一半,他眯着眼,想着那些年自己孤身一人,楞头闯进了这片土地,多少日子,四目远望,明明脚下有路,却又分明走投无路,其中苦涩怎是一两句便形容得清楚的。
前些日子,以前的邻居,也是自己老爷子的棋友的张大爷没过去坎,走了。他趁着回家的功夫默默去鞠了三个躬,又添了柱香。这些年他看了太多白事,自己还办了两个,对于分离与死亡早就不陌生了,只是他依旧在每次知晓旧人离去的消息时心头蒙上一层悲哀。
原来人事物的流逝冲走得不仅仅是一个人存在的痕迹,还有一个世代的回忆。
“爸,我有个同学聚会,晚上就不回来吃饭了。”
儿子跟他说了句就出了家门,往返于京津之间的路,儿子比他熟,也有他不开车的原因,但更多的是他的世界仍停留在他的那个年代,那时的北京还没有修到五环,从天津到北京坐车还需要半天的时间。
“诶!”
他惊觉自己陷得太深,立马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划开手机,点进微信,他迟疑着触摸上一个头像。
——师哥,天凉,小弟略备薄酒,邀君共饮。
有些笨拙地输入完一行字,他略微审视了几眼,这才按下发送。
过了会儿,消息传了过来。
——何时何地?
他心里开心,便笑逐颜开继续打字儿。
——明日下午三点,我在玫瑰园候着您。
——一定到!
关了手机,他寻思起了自己该准备些什么小菜来招待师哥,那些不安定与敏感也一股脑儿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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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年代中期的中国处于全面发展时期,北京作为全国的首都,成为了青年们奋斗的主要城市,那时有句话叫做“是条好狗都得拉来北京叫唤两声”。在北京放眼望去,每天都有不一样的面孔,有意气风发模样的,也有灰心麻木模样的,生活百态,人有百态。
那天有个很平和的天气,北京城来了位面色黑黢的男人,他不高,没有北方男人的魁梧,眉毛有些淡而弯,看上去憨厚而内向。他四目张望,和来往人一样,为着生计而奔波。这是他第三次进北京城了,他很悲观,脑子里还绕着在家乡天津的事,他明白他进北京既是必须的,却又是无奈的。
再试试吧,咱还年轻,还经得起耗。
他当时这样想着,面容又附上了一层苦涩,脚下的步子迈得沉重。胸膛挺起,他知道有多少人喜欢看一个腰板挺直的人却在自己面前弯下,他身上没有筹码,他的筹码只有自己仅剩的自尊,许多事之后他开始了解如何善用自己这仅有的筹码。
异乡的人,举目无亲,所有的路得自己走出来,所有的疆得自己去开辟,年纪不过二十 的男人脸上却带着四十多的沧桑,谁都不了解这人背后有些什么,那双比他皮肤还要黝黑的双眼深得看不清底儿。
谦儿是个本地人,本地人和外乡人常常从面儿上就能看出区别来,松散,不紧不慢,那时候在北京、上海、广州就能很容易观察到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状态。他的人生没有过多的纠结,有点像武侠世界里的逍遥侠客,快意江湖,恩怨分明,管着自个儿跟前的事,其他的也没有心思去了解。
他一直都不觉得自己身为本地人有多优越,后来见了许多人后,他才明白自己所展现的平常生活虽然对自己很寻常,可对有些人却是一种奢望。再后来他突然感到了一阵紧迫感,那是他第一次有那种感觉,他在那个异乡人身上感受到了压力,但他没有不开心,反而更加愉悦,他开始加倍努力,没人知道平时放浪形骸的人回家以后开始苦练落下的基本功,十年不说相声,为了那个异乡人他重拾初心。
自小就学习这门传统艺术,怎奈时运不济,他一直想为相声做点什么,无奈人微言轻,自己做不到扭转乾坤。
而后热血渐凉,一腔化为空流水。
没想到,他那时很惊讶,自己觉得那颗原本凉了的心忽然开始扑腾扑腾跳了起来,而且越跳越急,越跳越雀跃,这都是那人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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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置了一下大纲,重头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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