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蛇传》的故事可谓家喻户晓,戏曲舞台上更是屡见不鲜。不同剧种、不同流派,各有特色。我平素则是京昆听得最多。
论起来,一本《白蛇传》,听得最多的竟然是《游湖》这一折。晚会演,剧院演,进校园演,学校里玩票竟然也爱这一折。翻来覆去,覆去翻来,倒也看了这么多年了。
仔细一想,常演这一折也是有原因的。故事情节倒也简单,白娘子和小青下了峨眉山来到西湖,游湖遇雨,路逢许仙,许仙见她们柳下避雨,便把自己的雨伞相借,又雇船送二人回去。台上四个人物,许仙俊秀,白蛇娇媚,小青伶俏,梢翁诙谐。短短的一折,漫漫情愫,妙趣横生。
离开峨眉初到江南,西湖的景致让白娘子感叹“人世间竟有这样美丽的湖山”,西湖风景无双,然而更妙的怕是那景中之人吧。下一瞬见到那俊秀郎君,更是不由道“好一似洛阳道巧遇潘安”,这一句,唱的是千回百转,尤其是“巧遇潘安”四字,仿佛由这一句唱映出了白蛇心内起的涟漪。
下雨了,小青忙着与白娘子遮雨,寻那避雨之所,而白娘子却仍是目不转睛的看那持伞踏雨行来的君子,她道是“这颗心千百载微漪不泛,却为何今日里斗起狂澜?”
所谓一见钟情,大抵如斯。想那许仙必然是俊秀人品,才能让这千百年不动凡心的白娘子生了情、动了心、起了涟漪。再后来,遇雨、借伞、共舟船,许仙倒也不曾辜负白娘子的眼光,持重端方,端的是好人品。
许仙见到两个女子在柳下避雨,便把雨伞相借,又去唤了船家来,嘱咐先送二位娘子回钱塘门。行船湖中,梢翁唱到:“最爱西湖二月天,斜风细雨送游船。十世修得同船渡,百世修得共枕眠”。这四句真是妥帖应景,许仙尚是不觉,白娘子心中怕是在暗暗点头吧。
《游湖》这折戏中,船上的一段格外好看。舟行湖中,想必雨丝更大,许仙借了伞与白娘子,自己立在船头、衣袖遮雨。白娘子指点青儿拿伞与许仙遮雨,许仙又让青儿回去与白娘子打伞,来来回回,二人推来让去,小青倒是不耐烦了,将许仙扯了过来,二人站在一处,一把伞倒也是够用。
这一段原是最有趣的,无唱无念,全看演员的做表,一指一点、一推一让、一拉一扯,无数说不出、道不来的话语全在动作表情之中体现出来,尽是小儿女间的娇羞暧昧。在这一处,不同的演员处理的不同,有的演员是许仙和白娘子被小青一扯,两人肩膀相撞、一惊、又相视含羞。我倒更偏爱另一种处理方式,二人没有相碰,适可而止,尚有些许距离,白蛇举袖、许仙垂目,更显的端谨有礼。
图片来自网络就这样,他二人共伞同舟。转眼雨过天晴,西湖景色更添秀丽。
白蛇却念着这君子,遣小青去问:“问郎君家在何方住,改日登门叩谢伊。”去问问这位君子住在哪里,改日好登门向他道谢。
小青问许仙:“君子,我们小姐问你住在哪,要给您,道谢呢!”
许仙答道:“寒家住在清波门外,钱王祠畔小桥西。些小之事何足挂意,怎敢劳玉趾访寒微。”我家就住在清波门外,在钱王祠畔、在小桥西边,这些只是小事哪里值得小姐记在心上,怎么敢劳烦小姐到寒门拜访。
看到此处忍俊不禁,到底许仙也是意乱神迷了吧,不足介意又何必把住处道的这般详细,生怕人家寻不到你的所在一般。风雨同舟,情根深种的远不止白蛇一人。
船到了钱塘门,雨已停了,小青问上一句:“这伞?”到底是小青伶俐,看穿了白娘子的心事,雨停了当然要还伞,还了伞岂不是没了借口再见这君子。白娘子马上会意,广袖一扬,便又下起了雨。许仙忙不迭道:“雨伞小姐拿去,改日我取就是。”
白娘子指与他:“我家就住红楼上,还望君子早降光”,企盼之情溢于言表。随后青儿扶着白蛇上岸,白蛇却又一滑,将将要摔倒一般,许仙则忙赶上去相扶,这一扶又一惊、急忙施礼退了回去。而白娘子则是脉脉含情望着他唱到:“莫叫我望穿秋水、想断柔肠”,又是一句摇板,同样唱的千回百转、情意绵绵。
图片来自网络这般女子显露出这等情义,教许仙如何不动心、不动情。因此,直到白娘子走了,许仙才想起还不知她们的名姓,忙叫小青转来,问过了她家小姐姓氏。待到小青离去,许仙却说:“哎呀,又忘记他们姓什么来着”,还是梢翁提醒了他:“她姓白”。
梢翁言道:“原来你们不相识啊,我还以为你们是一家人呐!”不得不说,《游湖》一折戏中,白蛇、许仙是主角,但梢翁绝对是不可或缺的角色,点睛之句皆出自梢翁之口,诙谐幽默,又洞明世事。所谓:
相逢何必曾相识,风雨同舟便一家。
《游湖》这一折戏就是这样简单,几乎没有波折。短短一折小戏,不知看了多少回,却始终看不腻,看到每一个情节、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态都了然于胸,却依然想看。
在我心里,这才是白蛇传这个故事最美丽、最动人的地方。没有《酒变》的背叛,没有《断桥》的痛斥,没有《合钵》的哀凄,有的只是一双情窦初开的小儿女的心事,满是朦胧、尽是旖旎,荡人神思。
便是台下看戏之人,也会不由得唇边含笑,祝福他们得偕佳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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