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门出来没多久,慧空就明显感觉到怀里的孩子温度在不断升高,就像一个逐渐升高温度的小火炉,但这逐渐升温的火炉却不能让人安慰哪怕半分,只让人越来越心寒,慧空叹了口气,他知道,如此重的伤,又没有及时得到处理,就算是壮年男子也受不起这么久的折腾,更何况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能撑这么久,已然是不易了,“痴儿啊”他默念道,加快脚步,快速向不远处的紫竹林走去。
紫竹林生长在画君山脚下,郁郁葱葱覆盖了方圆几里,平时微风吹过,就可以看到紫竹摇曳,枝叶翻滚,鸟雀在林间伴着枝叶拍打声翩翩起舞的盛景,刹那间,竹林,鸟雀,远山,斜阳组成一幅淡雅的画卷,令文人墨客流连忘返,醉心其中。平时慧空偶尔路过此处,都要在此地逗留半日,看看日升日落,听听竹林竹海潮涨潮息,一瞬间,就好像是几十年恍如隔世,世间已变,而竹林依旧。但如今慧空可没有这个时间流连忘返,他在担心杀这孩子亲人的人,既然杀心已起,这个孩子的命没有必要留下来,一定是有什么隐情才使得杀人的人夺其目却留其命,要尽快将孩子带到画君山上,那里才能是这孩子在世上最安全的地方,走出这一片紫竹林,便是画君山脚下,然而。。他低头看了看女孩儿,孩子的状态明显撑不到走出紫竹林了。
慧空找了块略干净的土地,将孩子缓缓放平到地上,轻轻地解开裹在孩子双眼上的白布。
孩子的双眼已经开始化脓了,用肉眼可以清晰地看到黄白色的浓稠状液体不断与伤口中渗出的血融合,化为一股股脓血缓缓地透出来,伴随着脓血的流出,孩子脸色越来越苍白,脸上的青筋急促而微弱地跳动着,已然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中。这种情况不能再走下去了,只好就地取材了,慧空心里想到。
慧空慢慢地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已经接近黄昏了,竹林又长的极其繁茂,映照之下四下里变得十分昏暗,他只好一枝一枝竹子摸过去,一丝一毫地找着各种草药,因为实在看不清,他只好以手代眼,仔细的用手感觉每一株草的特征,忽然,在一地杂草中,他隐隐约约感觉到手里草的叶子有一点异样的感觉,他连忙低头,只见到在昏暗的光线下,它的叶子表面呈现出灰绿色,背面有白色的绒毛,在光线不好的情况下显得十分不起眼,艾草!他顿时感觉心里一松,连忙跑回去,这时候鱼肠的体温已经很高了,整个人已经深深陷入到昏迷中,甚至说起了胡话。
慧空匆忙从怀里扯出一段白布,将艾草嚼碎涂在白布上,然后伏低身体,不顾伤口隐约散发的恶臭,一口一口地将伤口的脓血吸出来吐在地上,直到伤口流出的血由深红转为了鲜红,才将白布慢慢地重新裹在了鱼肠稚嫩的脸上,又从随身携带的水囊中取出一点水来仔细擦拭女孩儿的额头。整个过程鱼肠一直处于昏睡状态,不过大概是由于上药的原因,过了一会就不再不那么说胡话了,只是安静地睡着,安静的,像是随时要从这个世界上无声无息地消失一样。
慧空轻柔地将孩子的头靠在自己腿上,孩子的额头依旧滚烫,但已经不再升高了,他缓缓地靠在一颗笔直的竹子上,看着远方夕阳西下,静静地等待着夜幕的降临,今天是走不出这紫竹林了,他想,不过好在孩子的不再发烧了,仔细想想,这画君山,自己也好久没回来了,自从下山以来,十二个师兄弟就聚少离多,这一恍就是十年了。
“古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慧空喃喃地念道,远方鲜红的晚霞洒在茂密的竹林上,一道道的反光映照着芸芸众生,淡漠,又五彩缤纷。
“和尚,”一个毫无生气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声音不大,却像一尊重鼎,稳稳地落在竹林之中“这个女孩儿,你不该碰。”
慧空刚吟完诗,正沉浸在自己内心的世界里,突然被打扰,令他一瞬间有点恍惚,他转身,疑惑地看向声音的来源。
一个驼背的黑衣人,缓缓地从夕阳投射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长安城,长安县,长安县衙。
黢黑黢黑的地牢,陈立坐在角落里,看着狭窄的天窗里钻进来的几束阳光慢慢地被黑暗逐渐吞没,一言不发。
“喂,新来的,”狱卒走过来,踹了踹冰冷的牢门,把牢门踹得一阵叮当乱响,空洞的声音回荡在漆黑的地牢里,传来一阵阵空洞的回声,“你看看你周围的人,你周围有盗窃的,杀人的,抢劫的,奸淫的,咋就横空出来你这么一个犯疯病殴打不良人的呢”狱卒说着走到了陈立的旁边蹲了下来,隔着一个铁栅栏说道“大爷好好的午睡就被你这么个登徒子搅黄了,你小子好大的胆子啊。”
陈立用小拇指挖了挖耳朵,一脸不屑的看了一眼狱卒,转过头去不去搭理他。他打定主意了,这种欺弱怕硬的小啰啰还不配和他说话,虽然他是个影子,可以比一个普通人还低贱,也可以比一个官更高贵。
狱卒一瞬间就被陈立挑衅的行为激怒了,一只手猛地伸进了铁栅栏,死死地揪住了陈立的头发,咣当一声巨响把他扯得撞在了铁栅栏上,引得其他囚犯都把头转了过来,狱卒另一只手从腰间取下佩刀,刀不出鞘伸进牢笼里,横在了陈立的脖子上,死死地把他勒住,陈立一直漠然地被他折腾着,毫不反抗,一直轻蔑的看着眼前这个卑微的人物,直到喉咙被死死勒住,那轻蔑的气势也没有丝毫减轻,他就像看着一个可笑的小丑,在自己面前夸张地故弄姿态。
“您不是号称衙门口的人吗,咱咋从来没见过您这号人物啊。”狱卒咬着牙,从牙缝里冷冷地挤出来几个字,同时双手力量不减,这地牢里死的囚犯一天里多了去了,他一点也不介意给这个新来的一点教训,任何人进了这八尺铁笼,就不再是人,不再有权有势,不再高人一头,他们都是自己的玩物,在这个阴暗的角落里,这一刻他才是王,他可以支配他们的生命,或生或死,或哭或笑,无论你是杀人犯还是高官显贵,在这里,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
“玩够了吗?”就在狱卒以为手里的这个人已经放弃挣扎的时候,一个平淡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他正勒得兴起,一瞬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抬起头来,奇怪得寻找声音的来源。
“别找了,您不正勒着我吗?”陈立抬起手来扬了扬手,好让他发现自己。
看到这只手,狱卒明显愣了一下,大概没搞清楚为什么这个人被自己这么勒着还能这么从容清晰地说出话来。就在刹那间,只见那只手如同钢钳一般突然猛地死死抓住脖子上的刀鞘,狱卒只感觉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般顺着刀鞘奔涌而来,就感觉眼前一花,手还没来得及抽回来,就连着刀鞘一起被那只有力的大手死死地抓住,紧接着猛地一拧,他整个人就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一样被人隔着铁栅栏门拧了过来背对着陈立,陈立右手一用力,一连串骨骼濒临崩溃的爆响混合着狱卒痛苦的惨叫在空旷的地牢里猛地爆发出来,那狱卒痛得爷娘祖宗一连串乱叫,却完全挣扎不开陈立的巨力。
“您学好了,想折磨人要这么做。”陈立眯着眼笑道“别不是个坏人的料愣在那充登徒子,我看的都变扭。”说着,他左手极速地探了出去,一把揪住狱卒的衣领,猛地将他往铁栅栏门上一扯,又是咣当一声巨响,狱卒整个人直挺挺地躺了下去。
陈立拍了拍手,又走回到角落里坐下,等着地牢上面听到动静的狱卒冲下来拿住他,拿住他也好,正好可以大打一顿,活动活动筋骨。他这样想着,目光又转移到窗户里透进来的几束光线,这会功夫光线就已经少了两条,只有一条孤零零地生长在这个黑暗潮湿的地方,就像一只光明的蝴蝶生长在充满死亡的大地上,孤独而又倔强,为着自己的理由生活着。
然而过了良久,一个人也没下来,陈立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下来,他的待遇难道低到连狱卒被他打晕都没人理吗,他奇怪得站起身来,走到栅栏之前看向通向出口的那条走廊,正好看见一个瘦削的身影走了进来,那身影的脚步平静而舒缓,像极了一个闲庭散步的官老爷在审视身边属于自己的一切,一股平淡优雅的气质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然后,这优雅的气质里却隐藏着明显的杀机,那是久经沙场,长期杀人的人所带有的气质,就算你给他身边铺满各式各样的香袋香囊,也盖不住那股直窜至顶的血腥味。
“肖声?”陈立脱口而出。
“看来尚书关你两个时辰你感悟良多啊。”肖声微笑着对他说道,同时用脚踹了踹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狱卒。
“你来干什么?”陈立一看见肖声就没有好气,他在花楼唱戏砸场子,肖声也在场,结果不良人上楼来只抓他不抓肖声,反而尊敬地称肖声一声不良帅,搞得他哭笑不得,感觉自己从头到尾都被肖声牵着鼻子走。
“尚书找你,尚书要想杀你,不用这么麻烦。”肖声瞟了陈立一眼,不动声色地说道。
“老子心情不好,不去。”陈立坐回角落里,不去理肖声。
“听说昌平坊十余户本无片瓦遮身的赤贫之人最近生活有了很大的改善啊,都能挤挤住进六户有点规模的院子了。”肖声没看陈立,自顾自地说道“这情况有点可疑啊,我这个不良帅是不是该把他们都抓起来好好拷问拷问一下啊,没准钓出来一只大鱼,尚书定大大赏我。”
“你敢!”陈立猛地站了起来,怒目而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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