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猫是农家人常有的事,我家亦然。从我记事以来,我家养过许多只猫。猫已经成了我生命里必不可少的温暖。
家里养第一只猫还是二十年前的事情。那是一只狸花猫,通体偏黄褐色,间或点缀着些规律的深色条纹,十分好看。二十年过去,我已经不大记得它的头脸和眼神了,只是这深深浅浅的花纹给幼年的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至今觉得狸花猫是最漂亮的猫。它在我三岁时来到我们家,没有名字。农家人不兴给猫咪起名,多多少少都是喊的“咪咪”“猫猫”这类的,我也爱叫她“咪咪”。它是一只公猫,外婆说公猫好,而幼年的我总期待它能给我生一个小猫仔。
“咪咪”在我家生活的十来年间,可是一个得力干将。农家人靠天吃天,靠水吃水,种庄稼是每家每户必不可少的工作,而外公外婆这一代的人们,他们经历过战争,经历过公社大锅饭,也经历过饥荒,所以存粮成了他们刻在骨子里的行为。每年我家里都能寻到一筐筐两三年前的陈粮,这些陈粮为外公外婆带来心安的同时,也招来鼠患。“咪咪”在我们家主要任务就是抓老鼠,身为狸花猫,它在我们家展现它天生非凡的捕猎能力。它很活泼,每天总是有使不完的力气似的,上蹿下跳,就凭着它搞出来的动静,也能吓退一群老鼠。有它在的日子里,大家都安心了不少。
在外公外婆眼中,它是战斗力超强的小英雄,在幼时的我眼里它是可爱而温暖的玩伴。至今我已经不记得和它相处的点点滴滴了,大抵就是它窝在我怀里呼呼大睡,或是悄悄地我把它抱到我的床上陪我一起晚安,但这样的行为在第二天起床时总会受到训斥,而我却乐此不彼。
小猫咪在我三岁多的时候来到我的身边,在我上初中时离开了我,温暖了我的整个童年时光。可惜的是我没有陪它走完生命的最后历程,因为我已经离开故乡,外出求学了。很奇怪,在得知它离开的那一时,我并没伤心欲绝或抱头大哭,我只是有些怅然,或许是那时我已经懂得平静地接受离别。阔别经年,每每想起它来也没太多的遗憾,而是一股小小的暖流汇入心里,舒缓我的每一根神经。
在小咪咪走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里,外婆没有再养猫,但是终受不住老鼠的猖獗,她还是去别的人家聘了猫。无法解释的是,外婆后来请回家的好几只猫咪都莫名其妙的亡故了,有的深夜外出而不知死因,有的误食了农药,还有不知所踪的。我对逝去的这些猫没有太多的印象,只觉得还没被养大它们就离开了,有些可怜。后来,外婆也歇了要养猫的心思,鼠患严重的时候只去邻居家借猫猫来撑撑场面。直到我上高中时,家里才来了那一只。
这也是一只狸花猫,不过和第一只很不一样。它的花色是灰黑间隔的,尤其是尾巴上一圈黑一圈灰,工整又可爱。它的眼也很独特,是湖蓝色的,在夜晚的灯光下总像两颗蓝宝石,散发着它摄人的光芒。我还是叫它“咪咪”,只是它不太活泼,不爱应答我。
时光荏苒,华表千年,农家也不似以前那么穷了,外公外婆老了,也不似以前要执着于存粮了,所以家里也很少看到老鼠了。这只猫猫的作用就和前一只大不同了,猫猫好像看是无用武之地了,但是后来我才知道,它给我外公外婆带来了什么。孩子们一岁又一岁的长大,我离开故乡的间隔更长了,弟弟妹妹也在一步一步地离开这个生我们养我们的地方,只留下行动不便的外公外婆在故乡等待重逢。在等待的时光里,小咪咪一直陪在他们的身边。吃饭时它会坐在外公的饭桌旁板凳上,休息时它会蹲着外婆的椅子旁。它不爱说话,只是时而打瞌睡的呼呼声告诉外公外婆“我在”。它的存在带给外公外婆的或许就是一份爱意,一份陪伴,这是离家的我们所不能给予的。
盛夏无眠,我与狸奴入林间我和它相处原只在不长不短的假期里,但那一年疫情初发,学校停学了,我也留在了家里上课,直到开春四月我才得以支教的机会解封。算算来看,我和它整整相处了五个月,它虽然不活泼,但是很温柔,也很亲我。它是一只母猫,这一直是以前的我所期待的,能给我下个小崽子。那个春天,它真的给我下了一只小崽子,只是从那以后我也懂了外婆以前为何不想养母猫,这无关偏爱,无关嫌弃,只有满满的心疼。
在繁衍生息的春季,咪咪怀上了孩子,我很期待新生命的降临,也悉心的呵护着它,但它终不似宠物猫,会待在铲屎官为她构建的小屋里。在它怀孕的期间,我并不知道它准备在何处产崽,直到那个下午。那是它快生了的前几刻,它很信任我和妹妹,但是我却辜负了她的信任。它先去找了我妹妹,一直缠着她喵喵叫,但是我妹妹在做作业,没有予以它回应,便又来找我。来到我跟前时一直在我脚跟蹭,嘴里一直叫着,但是我没有听懂它的求救,我只以为它找我玩。我便应付地放下手里的活,跟着它去。上了楼梯,到了小阁楼。她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停在了小阁楼的一个箱子面前,那是一个存放暂时不用的碟子的箱子,里面留出了一些空隙,她便在那里躺下了。我想那是她准备产仔的地方,所以只找了一些旧棉絮给她垫上便走了。过了大概半小时,它又来找我了,一样喵喵叫着,起初我没明白,直到外婆说:“它的肚子好像瘪了。”那一刻我突然心跳加速,有些不好的想法,连忙抱起她确认,而后快速地冲上了小阁楼。我确实看到她的崽,两只,只不过一只已经咽气了,它卡在了碟子和箱子的中间。
那一刻说不清的感觉涌上心头,我只觉得手麻脚麻,无法言语。而今来看,是我深深地心疼和自责。我心疼她身为一个母亲产仔的困难,我心疼她发现崽儿离开时的无助,我心疼那只死于非命的猫仔。我更自责,为什么不多陪一会咪咪,它快生了,我却离开了。我自责于她对我有本能的信任,而我却自大地以为俘获了她的芳心而忽视了她的求救与无助。
如今她还在,只是也年老了。今年她又下崽了,只是我还是不在它身边。盛夏回家,她和我已不甚亲近了,大抵也是我消耗完了她对我的信任……
盛夏无眠,我与狸奴入林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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