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春节刚过,婆婆和小姑就接连被病魔袭倒。
全国上下,从公司到个人,都忙着规划今年的蓝图。而母女两人,在同一所医院的不同科室病房里,相互担心着对方。
在三月带着婆婆做乳腺癌手术时,我不断地宽慰她,“只是一个手术而已,好好保养自己,你的病好了,围绕在身边的儿女们才能生活地更好。”
可是,就在婆婆刚手术完准备第一次化疗时,小姑就发病了。B超检查时能看到整个人从胸腔到盆腔全是满满的积液,无法站立无法呼吸,医生甚至下了病危通知书。
后来才知道,其实早在婆婆检查出乳腺癌之时,小姑就同时发现了自己也很有可能患上了肿瘤,可是为了让母亲安心手术,她一言不发地照顾着母亲,鼓励母亲熬过手术后的疼痛,直到自己也倒下。
而小姑的病情远远超出我们的想像。
医生条理清晰地告诉我们:1.确定是恶性肿瘤;2.已经全身扩散,无法手术,也没有其他治疗方案;3.唯一能做的就是买一种昂贵的进口药,一个月的药费好几万。可即使如此昂贵的药物也只能是延缓生命而已,病人将在数个月后产生耐药,一旦产生耐药,就将走入生命的终结。
医生惯常的不带感情色彩的理性分析,一字一句,让我第一次浑身发冷地发现“人生没有迈不过去的坎”之类的话是多么苍白无力。
我守在小姑的病床边写下这些文字,不忍直视她因为打了止痛针而昏睡的脸庞,她仅30多年华的生命仿佛正在被死神一点点拖拽出曾经鲜活的身体。
窗外正午的阳光竟是说不出的幽暗。
2.
小姑是一个倔强的女人,在孩子几个月大的时候决然地离了婚,自己拼尽全力挣下了房子挣下了车。
装修新房时,从设计、选材,到寻找施工队伍,全是自己一人包办,甚至还经常亲身上阵与装修师傅们一起贴砖。
我记得她对我说起过,有一次,她觉得瓷砖贴得感觉不对,就拿着刮刀将贴好的瓷砖一块块敲下来,再一块块贴上去。天黑了,装修工人们都散了,她一个人在工地上点着蜡烛,一块块地贴瓷砖。直到全部贴完了以后才想起害怕,赶紧飞奔下楼。
如今,新房装修得宛如时尚杂志中的样板,而她已身躺在医院的重症病房。
那么爱美,每天都会化着漂漂亮亮妆容的人,如今面无血色、披头散发地陷在床榻之中。因为癌转移至骨头而带来的剧烈疼痛,使得她无法平躺着入睡,只能蜷缩着身体抱坐在病床上;一个轻巧的动作就要耗尽她所有的力气,并且要不断地停下来大口喘气;积液压迫着心脏让她无法正常呼吸,气若游丝到即使凑到她的嘴边仍听不清她发出的声音。
一个那么要强的女人,在恶症狰狞地逼迫下,不得不放下自己的尊严,苦苦挣扎,与死神较劲。
3.
病房里的深夜是难熬的黑洞。
小姑痛得无法平躺,小姑的大哥就整夜抱着妹妹,让她靠着自己坐着睡,一如儿时兄妹两人的相依相伴。
大哥每天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妹妹。随着病情恶化,一个大男人也越来越六神无主,慌张无措。偶尔喃喃的自言自语,偷偷地宣泄着撕心裂肺而又无可奈何的心痛。
重症急救区里,从病房到走廊都塞满了各种病人。起起伏伏的呻吟声、间歇的呕吐声、急促的咳痰声、在病床上解决三急的气味,混合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无一不在打磨着身处其中的人们。
陪护的人一阵阵心慌,而躺在病床上的人已麻木了神经,只剩下能活下去的渴盼。
每天都能在病房里看到有人欣喜出院、有人打电话倾诉已经花了多少多少钱还是没有好转、有人打听到了一个偏方叮嘱赶紧试试。
拥挤的病房,新陈更替之间,每一个渺小的人都有着和死神擦肩的彻悟,悄悄在人后抹去的泪水疲惫而苦涩。
岁月对我们,并非总是温柔以待。
4.
以前一直觉得癌症这么可怕的字眼是一个遥远的情节,突然之间,才发现它就像一头恶兽,埋伏在生活之中,时刻准备着偷袭过来。
每天医院的往返,不同病室的穿梭,为母女两人相互捎带叮嘱和宽慰,圆着一个又一个无力的谎言。
不过短短两个月,却是如世纪般漫长。
在这所湖南最大的医院里,每天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到处都是队列成行,到处都是烦燥不堪,空气中飘荡着冷酷的气息。
司空见惯的是救护车撕扯的鸣叫,还有举着药水瓶推着担架床的家属。
来来往往的人都怀抱着生的期盼,脚步匆匆往前赶,仿佛快一秒,挽回健康与生命又多了一份希望。
晚上10点,从医院出来,白天周边熙熙攘攘的街巷稍许安静了些。我抬头仰望星空,是否真有神灵,在微笑着注视着这座城,还有身处其中的虫彘的离合悲欢?
突然之间明白,我们的焦虑和惶恐,很多时候是还没有真正和大苦大难擦肩而过。
世间那许多的纠葛,除了生死,皆是小事。
世界从黎明走到了天亮,万物苏醒,鸟语花香。
海明威说,这个世界很美好,值得我们为她奋斗。我只同意后半句。
生活之中总会有一些事情背叛我们,或者是感情,或者是健康,又或者是本来想像中的坦途却突然一夜之间倾覆。
所谓活在当下,是提醒我们珍惜身边人。
你,我,请抱着必死的信念,好好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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